汽車停在中央銀行門口,聞熹和父親一前一後下了車。
剛走進大廳,就看到等候已久的趙忠良。
趙忠良快五十了,中等身材,相當富態。
圓臉重眉毛,大眼楮,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在銀行迎來送往多了,趙忠良的鍛煉上永遠都是一團和氣,鼻子幾乎老擰起一旋笑紋。
他站在大廳里,盡管臉上堆著和煦的笑容,但不時伸頭看向大門口的旋轉門,透露出內心的焦急。
直到看到聞裕昌和聞熹的身影。
趙忠良幾乎是瞬間就掉轉方向,快步走到聞裕昌跟前,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聞廠長?我們之前見過,您還有印象嗎?”
聞裕昌和趙忠良握了握手,謙遜有禮地頷首,“您好。”
趙忠良目光飛快從聞熹臉上滑過,驚艷的神色一閃而逝。
“到我辦公室去吧,領導們都在。”趙忠良率先側身,一路將聞熹他們領進了辦公室,貼心地關上門。
偌大的辦公室里,侯書記已經到了。
坐在他身邊的,除了秘書,還有其他部門的負責人。
聞裕昌面色平靜地從包里將所有文件和資料拿出來,一一擺放在眾人面前。
幾名負責人將資料拿起來檢查,另一邊,聞裕昌將一個賬本交給趙忠良,上面記錄著聞家現有的所有資金名目。
聞熹安靜地站在父親身邊,察覺到父親的身體微微顫抖,聞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希望能夠給予父親一點堅持下去的力量。
聞裕昌幾乎是白手起家,名下的紡織廠能夠做到今天的規模,靠得是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兢兢業業,一刻都不敢懈怠。
如今走到這一步,說不舍得都是騙人的。
但聞裕昌知道,沒有比上交給國家更好的辦法。
熹熹說得對,只要人還在,就永遠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回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撫對方,自己沒事。
“聞裕昌同志,你提交的資料我們已經檢查過了,沒什麼問題的話,請你在交接書上簽字,並蓋上手印。”
坐在一旁的侯書記沒看聞裕昌,注意力都停在聞熹這個姑娘身上。
這就是宋清延的對象啊,侯書記感嘆道。
年輕漂亮,懂禮儀知進退,遇事不慌,有一種超出年齡的冷靜和機敏。
自家大佷子這是撿到寶了。
辦完所有手續之後,確認沒任何問題,其他人起身,魚貫而出,離開辦公室。
趙忠良將領導都送出去之後,再回來,辦公室里的氣氛就輕松了不少。
“我這里還有一本存折……”
聞熹看正事辦完了,拿出了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嫁妝。
“聞家丫頭,這些是你自己的,可以收起來,不用上交。”
聯想到昨天巡邏隊上門時,聞然說的那些話,侯書記自然明白,聞熹手里這一份是什麼。
那是聞裕昌留給家人最後一點傍身的錢。
聞裕昌連忙拉住聞熹,“熹熹,這些是你的……”
聞熹笑了,解釋道,“我就是想問問,這筆錢怎麼存才合適。”
“畢竟我們過幾天就要去肅州了,帶著這些東西,不太方便。”
聞裕昌聞言松了口氣。
趙忠良遲疑地接過存折,翻看到最後的數字,微微睜大眼楮。
這可是整整一萬塊!
該說不說,聞家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光是留給子女的這一點,都是普通人家幾輩子賺不來的。
趙忠良想了想,真心實意地對聞熹說,“一半存定期,一半買國債。”
聞熹點點頭,和她計劃的一樣。
“那就麻煩都給我存成五年期吧。到時間,我會自己回來取。”
“都存?”
趙忠良愣住了,他和侯書記交換了一個眼神,想起侯書記早上的交代,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們不是要去肅州嗎?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存了,日常生活的開銷怎麼辦?”
聞熹笑了,“我們身上還有幾百塊錢,應付日常的生活沒問題。”
趙忠良這才放心下來。
他不由得多看了聞熹幾眼。
不怪侯書記百忙之中,還要跑到中央銀行來親自過問此事。
除了兩家的姻親關系之外,聞家這姑娘,的確不簡單。
雖然看起來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內里卻極為清醒。
光是有這個決心和毅力,跟著父親奔赴千里之外的肅州,這心智就絕非一般人可比。
聞家兩口子最近離婚事,趙忠良也略有耳聞。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本不是他們這些外人可以置喙的。
但像陳英這樣,危急關頭,直接離婚撇干淨關系,馬不停蹄分家搬出去的,真是少見。
趙忠良見過太多人性的陰暗面,踫上聞熹這種不離不棄的,愈發覺得難得。
可惜了。
趙忠良嘆了口氣,這麼好的姑娘,被宋家提前預定了。
不然,介紹給家里那個不成器的孽子,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趙忠良拿著存折出去給聞熹辦理了,趁著這個空檔,侯書記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該說的還得說,一點都跑不掉。
“聞……聞熹啊,這個,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們。”
聞熹轉身,看到謙和的市官員一臉為難,就差撓頭了。
“這個……”迎著小輩澄澈的目光,侯書記在心里把混蛋大佷子翻來覆去罵了個狗血淋頭。
姐姐說的一點沒錯,宋清延就是個討債鬼!
沒一日不讓他們這些長輩操心的。
“清延他……他已經回肅州了。”
聞熹動了動嘴唇,沒吭聲。
意料之中。
反而是聞裕昌怔住了,“宋營長走了?”
侯書記嘆了口氣,覺得這幾天肯定愁白了不少頭發,“對,他們團任務重,探親假沒請幾天。”
涉及到部隊的安排,聞裕昌便不好多說什麼。
聞熹心里輕嗤一聲,沒幾天的探親假,難道宋清延不知道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嗎?
雖然兩人素未蒙面,但聞熹覺得,宋營長和自己在面對婚約這件事情上,態度出奇的一致。
避之不及,躲得越遠越好。
這樣也好,聞熹淡淡一笑。
省的自己到時候多費唇舌解釋,等到了肅州,直接和男人說清楚。
解除婚約,一拍兩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