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放下,你以為爸爸想離婚嗎?”
聞熹睜開沉重的眼皮,頭頂的水晶吊燈熟悉又陌生。
不對!
她能看清所有東西,她不是瞎了一個眼楮十幾年了嗎?
她在王家當牛做馬,這才維持住母親看似體面的生活。
只可惜最後,還是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就死在大年三十那一天。
“然然,把刀放下,爸爸……爸爸也是沒辦法,你們媽媽執意要離婚,我就算再不願意……”
熟悉的男中音帶著哽咽的哭腔。
聞熹僵硬地轉動脖子,睜大眼楮看著站在客廳對峙的三個人,渾身發抖。
父親衣著體面,還戴著金絲眼鏡,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是記憶中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躺在棚子里的淒苦的模樣。
至于母親……
聞熹掩下心中洶涌的恨意,看向滿臉不情願的母親陳英。
即使已經四十多歲了,陳英依舊風姿綽約,婷婷裊裊。
難怪能夠離婚後立刻改嫁。
如果後來被犧牲掉的那個人,不是聞熹自己,那聞熹真要為陳英女士的瀟灑轉身鼓掌。
只可惜,前世被母親當做籌碼,被王家磋磨了十幾年,意識到自己重生的聞熹,不願再當任人宰割的魚肉。
“爸,媽執意要離婚,就離吧。”
相較于客廳里劍拔弩張的三個人,小女兒聞熹冷靜得讓聞父有些心慌。
“熹熹,別胡說,你媽媽一個人,沒有工作,以後吃飯生活都成問題!”
父親痛心疾首地說著。
妻子喜歡上舞廳,喜歡出去打麻將,聞裕昌之前只覺得是她一個人在家里無聊。
兩個女兒都在讀書,他平時忙于工作,早出晚歸,妻子有點自己的興趣打發時間,是好事。
卻不知道陳英在外頭結識了什麼人,這半年兩人之間發生了無數次爭吵,弄得聞裕昌身心俱疲,不堪其擾。
終究是走到了離婚這一步。
原本聞裕昌並不想點頭,但現在,寧市大部分企業家都走了,剩下的,大多也在想退路。
局勢不穩,隨時都有被人舉報的風險。
聞裕昌自己不怕,只是擔心家里人被他連累。
思來想去,聞裕昌點頭同意了妻子提出的離婚要求。
兩人還沒說到家產如何分配這一步,只談到孩子的歸屬問題,大女兒聞然率先開口,一定要跟著母親走,誰勸都沒用。
偏偏陳英要帶走的是小女兒熹。
一家人爭得不可開交,坐在沙發上昏昏欲睡的聞熹,身體里的芯子無聲無息地換了狀態。
聞熹揉了揉眼楮,理智漸漸回籠。
昨天夜里,她似乎忙了個通宵。
為了寫演講的稿子一夜沒睡,這一整天,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前世這個時候,母親提出要帶自己離開聞家,聞熹還沒反應過來。
現在,看著母親投過來期待的目光,聞熹垂下眼,手指蜷縮,一聲不吭。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想要戳破母親那張偽善的面孔!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父親都擔心母親離婚後的生活質量,將大部分家產都交給母親帶走。
母親一開始還故作姿態地拒絕,到最後推推拉拉,半推半就,裝模作樣地對父親說︰
“你帶著孩子也不容易,一人一半吧。”
明明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卻在母親善解人意的演繹下,變成了多年夫妻分離時,最後一點體面。
聞熹記得很清楚,前世吃散伙飯那天晚上,很少喝醉的父親,一直在悶頭灌酒,喝到最後,父親痛哭失聲,問母親可不可以不離婚?
當時母親說了什麼?
女人一臉冷酷,說出來的話能凍死人。
“我對你沒有一點感情了,聞裕昌。你就像個乏味的老古董,沒有一點情趣。”
聞熹站起身,走到父親聞裕昌身邊。
這一次,她要自己選邊站,離母親越遠越好!
姐姐聞然眼見母親不答應,轉頭從果盤里將水果刀抽出來,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媽,你要不帶我走,我就死給你們看!”
一副你不答應我就血濺當場的架勢。
聞熹冷眼瞧著姐姐握著水果刀瑟瑟發抖的模樣,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激動。
難不成姐姐聞然也重生了?
不然為什麼寧死也不跟著父親去大西北?
抱著這樣的疑惑,聞熹再看向姐姐,只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
眼下母親不交底,家里誰都不知道,她已經找好了下家。
只等辦了離婚手續,帶著聞家一半的家產另覓“良緣”。
跟著父親,至少明面上,還能有一門體面的婚事。
和宋家的婚事。
宋家盤踞在寧市多年,家中長輩大多從政從軍,是根正苗紅的大樹。
若不是在奶奶那一輩兩家來往密切,以聞家現在的聲望,是絕對不可能搭上宋家的關系。
結婚對象還是宋家這一代小輩里最突出的宋清延。
怎麼看都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前世得知要嫁給宋清延的時候,聞然甚至都沒猶豫幾秒鐘,當即點頭答應下來。
她是歡歡喜喜跟著父親去大西北的。
在火車站送別的時候,聞然臉上帶著明晃晃的炫耀之色,貼近聞熹的耳邊說,“妹妹,等我到時候帶姐夫回來看你啊。”
那時候的聞然,高傲得像一只孔雀,昂首挺胸地奔赴新生活。
誰也沒想到,故事最後的結局,是王家人將一張皺皺巴巴的信封丟在聞熹面前。
“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爸的下場!”
聞熹努力睜大僅剩的一只眼楮,顫抖著手抽出信紙。
上面是聞然簡單的幾句話,說父親已經病死在鄉下,聞然自己也已經離婚逃了出來。
聞熹捂著嘴,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王家人嫌她晦氣,一腳將她踢到角落,呵斥道,“大過年的,哭什麼哭!”
“聞熹,要不是我們王家可憐你們母女,此時此刻,你們就該下去跟倒霉老爹地府團圓了!”
從靈魂深處升起的憤恨火焰將聞熹整個人都點燃了。
她不顧一切地沖出來,像個炮彈一樣沖向坐在陽台看風景的王家小兒子,兩人雙雙從二樓摔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