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張榜的當日。
長樂縣城仿佛比往常更喧鬧幾分,一種無形的期待和躁動在空氣中彌漫。
林家三房那僻靜的院落外,不知何時已三三兩兩聚了些閑人。
有隔壁探頭探腦的鄰居,有過路停下指指點點的行人。更有其他幾房派來打探消息的小廝蹲在牆角,耳朵卻豎得老高。
院內。
兒媳王氏坐立不安,一遍遍擦拭著本就干淨的桌椅。
兒子林承宗則不停地向門口張望,手心因緊張而滿是汗水。
反倒是連夜趕回來的主角林閑,氣定神閑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
他慢悠悠品著一杯粗茶,仿佛今日之事他只負責吃瓜。
“根據經典套路,喜報通常會在主角最淡定、反派最䱇瑟的時候突然降臨,形成完美反差。”
林閑內心吐槽,甚至有點期待看到某些人變臉的精彩瞬間。
果然,一陣異常清晰的銅鑼聲傳來!
“ —— ——”
那鑼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伴隨著喧天的歡呼和嘈雜的腳步聲,如同滾雪球一般,朝著林家三房的方向洶涌而來!
院內三人都是一震。林承宗猛地站起,王氏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門外那些窺探的鄰居和小廝們更是騷動起來,個個伸長了脖子。
只見長街盡頭,一支招搖的隊伍浩浩蕩蕩開來。
為首的是周知縣身邊那位孫師爺,此刻竟親自提著一面銅鑼賣力敲著,臉上堆滿了熱情笑容。
他身後四名精壯衙役高舉著巨大的“捷報”紅幡,紅底金字,在陽光下耀眼奪目。再後面則是八名衙役組成的儀仗,鳴鑼開道,氣勢十足!
這陣仗這排場,別說是一個秀才喜報,就算是中了舉人,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讓開!快讓開!捷報送到林府三房林閑林老爺府上!”
衙役們吆喝著驅散人群,實則更添聲勢。
整條街,不,幾乎是半座城的人都被驚動了!
人流像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跟著報喜的隊伍,瞬間將三房那破舊的小院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孩童們在人縫里鑽來鑽去,興奮尖叫。
孫師爺走到院門前,用恨不得讓全城都听見的嗓門,拖長了音調喊道︰
“捷——報——!”
一聲出口,全場瞬間安靜,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貴府老爺林閑林老爺,高中甲辰年本府府試——案——首——!”
“案首”二字,如同驚雷,炸得所有人頭皮發麻!
“蒙學政大人與府尊周大人共同親筆點選,榮膺秀才功名!自此文曲星照,光耀門楣!”
“特此報喜︰林老爺自此可見官不拜,享優免,州府特批,免其家丁役,賜免賦永業田二——百——畝——!”
“恭喜林老爺!賀喜林老爺!前程似錦,指日高中!”
這一連串的喜報內容,尤其是“案首”和“二百畝免賦田”,把圍觀的人群徹底炸沸騰了!
“天爺啊!府試案首!咱們長樂縣多少年沒出過府試案首了?!”
“見官不跪!我的親娘誒,縣太爺見了林老爺都得平起平坐了!”
“二百畝!還是永業田,不用交皇糧!三房這是鯉魚跳龍門,一步登天了啊!”
“以前還笑話人家是老童生,呸!有眼無珠!這才是真文曲星下凡!”
“快看!是三房的人!林老爺出來了!”
院門打開,林閑在前,激動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林承宗和王氏跟在身後。
此時的林閑,與以往那副略帶滄桑的模樣不同。
眉宇間更多了一份從容與自信,那摻雜的灰白頭發,都成了智慧的象征。
他面帶微笑,朝孫師爺和眾衙役拱手︰“有勞師爺和各位差官,辛苦了。”
孫師爺哪敢托大,連忙躬身還禮,態度恭敬得近乎諂媚︰“林老爺折煞小人了!能給林案首報喜,是小人天大的福分!周大人特意吩咐,一定要把這場面給您做足了!”
說著他躬身,雙手奉上用紅綢包裹的正式喜報文書。
林閑接過文書,轉身面對黑壓壓的圍觀人群。
他朝著院內一招手,林承宗和王氏立刻抬出一個沉甸甸的大籮筐,里面滿滿都是黃澄澄、新鑄的銅錢!
林閑哈哈一笑,挽起袖子,雙手插入錢堆,然後像播種希望一樣,奮力而又瀟灑地朝著四面八方揚撒出去!
“來來來!各位高鄰,同喜同喜!都沾沾喜氣!”
“林老爺高義!”
“謝林老爺賞!”
“祝林老爺早日中舉,連中三元!”
銅錢如雨點般落下,引得大人小孩一陣歡天喜地的哄搶,歡呼聲、道賀聲、笑鬧聲震耳欲聾,氣氛達到了最高潮!這場景,比最熱鬧的廟會還要熱烈十倍!
“嘖嘖,這撒錢的感覺……確實有點上頭。難怪以前看電視劇,那些土豪都喜歡這麼干。”
雖然有點俗,但效果拔群!
林閑一邊撒錢,一邊內心暗爽。
與此同時,消息堪比光速傳遍縣城的每一個角落。
自然也如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曾經嘲諷打壓林閑的人臉上。
幾個曾經在茶樓里大聲嘲諷林閑“老童生無用”的長舌婦,此刻看著撒錢的方向臉漲成了豬肝色,訕訕互相嘀咕︰“哎呦,誰想得到呢……這林老三,是真人不露相啊……”
“以後可不敢亂說了,人家現在是老爺了!”
二房、四房的人,之前雖未明目張膽欺負三房,但也多是冷眼旁觀。
此刻他們在家中坐立難安,又是後悔當初沒燒冷灶,又是焦急地商量該備什麼厚禮去道賀,生怕去晚了被林閑記恨。
長房那邊,林富貴正悠閑品著今年新上的春茶听著小曲。
管家連滾爬爬沖進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老、老爺!大事不好了!不,是大事!三、三房的那位……林、林閑……他、他中了!”
林富貴眉頭一皺,不悅地放下茶杯︰“中了就中了,一個秀才而已,值得如此失態?我長房還缺個秀才功名嗎?” 他以為林閑只是吊車尾中了秀才。
管家幾乎要哭出來︰“不是普通秀才!是案首!府試案首啊老爺!”
“ 當!”
林富貴手中那只盤了十幾年、視若珍寶的紫砂壺,直接脫手墜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他卻毫無知覺。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淨,鐵青中透著一股死灰,嘴唇不受控制地劇烈哆嗦著,手指著門外報喜聲傳來的方向,胸口劇烈起伏,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帶著血腥氣的話︰
“案首……見官不跪……二百畝永業田……這老匹夫……是真要騎到我長房頭上拉屎撒尿了!翻天了!真是翻天了!”
他眼前一黑,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癱軟在太師椅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滿心的驚怒、悔恨與恐懼。
而三房那破舊的小院門前,喜慶的浪潮依舊洶涌。
林閑撒完銅錢,看著眼前這“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的景象,心中豪情頓生︰
“以前你們對我愛答不理,現在的我,你們已經高攀不起!這,才只是開始!秀才案首?不過是個新手大禮包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