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通房

12 第12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䴉{本章︰12 第12章

    這話堪稱仁慈,石韞玉卻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害怕。

    她覺得顧瀾亭指不定會怎麼坑她。

    心中警鈴大作,面上不敢表露異常,只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垂眼謝恩︰“奴婢謝爺恩典,定當盡心竭力,不負爺所托。”

    顧瀾亭滿意松開手,退開兩步,“行了,退下吧。”

    迫人的氣息遠離,石韞玉悄悄松了口氣,福身一禮退了出去。

    *

    沒過兩日,顧瀾亭在接風宴上“沖冠一怒為紅顏”,揮劍斬斷揚州富商右手的消息,迅速傳向京師,彈劾他身為按察使卻知法犯法、行事暴虐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向御案。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陛下的處置頗有雷聲大雨點小的意味。

    顧瀾亭被下旨申飭,罰俸一年,官階由正三品按察使貶為從四品的揚州府理刑同知,原本由他主理的案子,移交給新派來的欽差,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裴珩。

    他僅負從旁協助之責,並且待案件了結回京後,要根據協查之功過,另行量罪處置。

    這看似降職罰俸、分權奪差的處罰,落在明眼人眼中,卻別有深意。

    理刑同知雖品級不高,卻是知府衙門中掌刑名,勘訟獄的實權職位,正卡在“毒師案”查緝審訊的關竅之上。

    而那位新來的欽差裴珩,年近不惑,面容清 ,不苟言笑,與顧瀾亭這位因風流韻事和暴戾行徑貶職的前任主官,在公開場合一照面,便有水火不容的架勢。

    在揚州官員為裴珩接風的宴席上,兩人言語間便機鋒不斷。裴珩語帶譏諷,暗指顧瀾亭年少輕狂,恃寵而驕,以致貽誤公務。顧瀾亭則反唇相譏,暗示裴珩老成有余,銳氣不足,恐難當此重任。

    場面一度劍拔弩張,讓在場的揚州官員們心下各自盤算,都道這兩人之間勢同水火,再加上顧瀾亭早遞了“投名狀”,定會暗中阻撓裴珩查案。接下來怕是有好戲看了。

    實際上裴珩與顧瀾亭雖年紀相差十五歲,卻是難得的忘年交。

    裴珩乃是顧瀾亭座師的得意門生,兩人私下里常有書信往來,于政見多有相合之處。

    此番一個明降暗主,退居二線暗中調查,一個明升暗輔,執掌欽差關防,正是二人早早布局好的一步棋,目的便是麻痹隱藏在揚州關系盤根錯節的官僚商賈,讓他們誤以為朝廷派系傾軋,主事官員更迭,有機可乘,從而放松警惕,露出馬腳。

    接下來的半個月,顧瀾亭擺出了一副寄情聲色的模樣。

    他每日帶著石韞玉,流連于各色宴會之間。

    鹽商畫舫,他與她憑欄听曲,笑看煙波。官員別業中,他品評古董字畫,與她調笑飲酒。富戶的園林里,他摟著她觀舞听琴,醉臥花叢,一副徹頭徹尾耽于享樂的紈褲姿態。有時候還會給查案的裴珩使絆子。

    石韞玉也謹記自己的角色,將恃寵而驕的美人扮演得淋灕盡致。

    她驕縱飛揚,今天要那個首飾,明天要吃這個,鋪張浪費,生活奢靡,坐實了紅顏禍水的名頭。如此半個多月下來,揚州官僚對顧瀾亭慢慢放下戒心。

    石韞玉也通過這段時日顧瀾亭收下的請柬和禮物,以及席間與各色人的閑談,慢慢從細枝末節琢磨出了這樁案子到底牽扯了什麼。

    表面上是個滅門案,實際上大抵是和朝廷某高官有關的貪墨和黨爭。

    顧瀾亭真正要做的,恐怕是收集證據,通過揚州這些貪官拔出蘿卜帶出泥,扯出上頭那位幕後黑手。

    她一想到自己被迫摻合進這種政/斗,就感覺後脖子發涼。

    *

    暮春將盡,初夏未至,揚州城內外一片蔥蘢翠色。

    鹽運使司運同李嵩在位于城西的別業萃芳園大擺賞花宴,遍請揚州名流。

    此時園內芍藥牡丹正值盛期,薔薇滿架,紫藤垂瀑,香氣馥郁,步步美景。

    顧瀾亭和裴珩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赴宴前夜,月明星稀。

    顧瀾亭將石韞玉喚至書房。

    屋內只點了一盞琉璃燈,暈黃的光籠在書案周圍,顧瀾亭身著墨色暗紋直裰,眉眼溫雅。

    他閑適地靠在檀木圈椅中,指尖夾著一張的萃芳園簡圖,遞向石韞玉。

    “明日李嵩設宴,你隨我去。席間找機會脫離眾人視線,潛入他的外書房。”

    “書架第三排靠右的紫檀木匣子里,有一本封皮陳舊的賬冊,你想辦法帶出來。得手後不必回席,直接到園子西側那個供僕役出入的角門附近等我,自有人接應。”

    石韞玉心口一跳,抬眸看向顧瀾亭。

    燈火在他含笑的桃花眼里跳躍,溫柔多情。

    她不動聲色垂眼,心里把顧瀾亭這狗官罵了一萬遍。

    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去偷鹽運使司運同的書房賬冊?這哪里是任務,分明是讓她去當活靶子,事若不成,她便是現成的替罪羊。事若成,焉知他會不會卸磨殺驢。

    怎麼看,這都是九死一生的局。

    她面上竭力維持平靜,不敢泄露半分驚懼,只斂目垂容,伸出發涼的手接過了圖紙。

    就著昏黃跳動的燈火,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飛快掃過圖紙上的亭台樓閣,小徑回廊,尤其是書房附近的路,牢牢記在心里。

    不過片刻,她已將圖紙內容牢記于心。

    她將紙輕輕放回到書案上,迎上顧瀾亭審視的目光,鄭重點頭︰“奴婢都記下了。”

    顧瀾亭見她如此迅速,頗有些意外,眉梢微挑,語帶探究︰“哦?這麼快就都記清楚了。”

    頓了頓,他似笑非笑︰“你識字?”

    石韞玉暗道糟糕,她一直裝大字不識,方才光顧著記東西,一時忘了這茬。

    她強忍著沒躲避他懷疑的眼神,坦蕩蕩回視︰“奴婢不認字,但自幼對方向地形敏感,故而記得快。”

    顧瀾亭望著她清凌凌的眼楮,心說還真是個會演戲的小騙子。

    他輕笑一聲,眉眼舒展開︰“原來如此。你且放心去做,就算不得手,我也不會怪罪你。”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石韞玉心中雪亮。自己此行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吸引目光,為他真正派去取真東西的人打掩護。

    她是一枚誘餌,一枚隨時能犧牲的棋子。

    思及此,她恨得牙癢癢。

    迎著青年含笑的眸子,她彎起唇角,莞爾道︰“爺放心,奴婢明白。若是奴婢不慎失手,被人察覺,定會尋機自戕,絕不敢連累爺的計劃分毫。”

    昏黃的燈火下,她一雙美眸波光流轉,看似柔弱,卻又堅韌坦蕩。

    顧瀾亭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愣了一瞬,旋即唇角微揚,狎昵安撫︰“好凝雪,說什麼傻話。爺可舍不得你死。放心,即便事情不順,我也自有安排,斷不會讓你丟了性命。”

    石韞玉心下冷笑,面上露出感動之色,盈盈一拜︰“謝爺厚愛,奴婢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爺所托。”

    顧瀾亭不再多言,漫不經心拿起手邊的湘妃竹折扇把玩著,擺了擺手︰“回去好生歇著吧,明日還要赴宴。錢媽媽已將你明日要穿的衣裙首飾送過去了,瞧瞧可還喜歡。”

    石韞玉恭敬稱是,輕步退出書房。

    暮春夜風溫暖潮濕,她站在長長的廊廡下,才發覺掌心早已沁出一層黏膩的冷汗。

    她皺眉將手心在柔軟的裙上蹭了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顧瀾亭讓她去做這送死的誘餌,她無法拒絕,也沒有能力反抗。

    可若真依計而行,無論成敗,她活下來的機會都微乎其微。這分明是一個看似有路,實則步步殺機的死局。

    她該怎麼辦?

    心事重重走回耳房,桌上擺放著兩個托盤,里面整齊疊放著一套湖藍色流光錦制成的衣裙,還有一套頭面,華美非常。

    若是往常,她或許還會驚嘆于這衣料的珍貴和手工的精巧,但此刻她心中煩躁憂慮,只隨意瞥了一眼,便走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

    石韞玉手肘支在窗沿,望著窗外的芭蕉影,陷入深思。

    *

    次日,萃芳園內賓客如雲。

    亭台樓閣間,衣香鬢影,絲竹管弦之聲與笑語交織,一派熱鬧景象。

    宴席設在臨湖軒中。

    此軒四面開闊,窗欞盡啟,清風自湖面徐來,吹皺一池春水,波光粼粼。

    憑欄遠眺,園內繁花似錦與湖光山色盡收眼底,視野極佳,確是宴飲賞玩的絕妙所在。

    男女賓客席位分設于軒內兩側,以一道精美的甦繡花鳥屏風稍作隔斷,既合禮制,又不妨礙彼此聲氣相通。

    石韞玉伴著顧瀾亭入場,立時引來了諸多或明或暗的注目。

    顧瀾亭將她送至女席外,溫聲哄了句“好好玩”,便自往男賓那邊去了。

    女眷們對石韞玉表現的很是熱情。

    幾位穿戴不俗的夫人小姐圍攏過來,一口一個“凝雪姑娘”叫得親熱,夸贊她容貌飃麗,衣裳首飾精致,言語間極盡奉承。

    石韞玉含笑應對,心中如明鏡一般。

    這些殷勤和贊美,並非沖著她本人,而是沖著她身後聖眷正濃的顧瀾亭。

    她們眼底有難以掩藏的輕蔑,這是對“玩物”居高臨下的憐憫。石韞玉只當不知,笑吟吟和她們說話。

    過了一會,女眷們由李嵩的夫人帶著賞花。

    賞了一陣,女眷們在附近水榭中小憩。幾位年輕小姐圍著石韞玉,看似天真爛漫請教妝容衣飾,實則問題刁鑽,暗藏機鋒。

    其中一位約莫十五六歲,穿著鵝黃百蝶穿花綾裙,眉眼嬌縱的少女,乃是漕運通判家的嫡女王小姐。

    她見眾人對石韞玉這般阿諛奉承,心中早已不忿,自覺身份尊貴,卻要對一個身份低微的通房丫頭賠笑臉,實在憋悶。

    趁石韞玉轉身憑欄,欣賞池中悠然擺尾的錦鯉時,她撇了撇嘴,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嘟囔︰“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兒,還真擺起千金小姐的派頭了。”

    此話一出,水榭內瞬間靜了下來。

    幾位夫人小姐面露尷尬,或低頭整理衣袖,或假意眺望風景,眼神卻都瞟向石韞玉,有的暗含擔憂,有的等著看她笑話。

    石韞玉心中嘆息,這世道對女子便是如此嚴苛。

    她正欲轉身,打算柳眉倒豎,用驕縱的人設回敬過去,就听到一道如春風拂柳的清潤嗓音傳來︰

    “好生熱鬧,這是說什麼趣事兒呢?也讓本官听听。”

    她轉頭循聲望去,只見如雪似瀑的荼蘼樹旁轉出一人。

    花雨紛紛揚揚,他身著月白杭綢直裰,腰系玉環,手執灑金折扇,以扇頭撥開垂下的花枝,緩步走來。

    清風拂過,衣袂如流風回雪。

    正是顧瀾亭。

    他一雙花眼如點漆,兩道長眉似春山,口未言先帶三分笑。風姿卓絕,湛然若神,輕易便將滿園春色比了下去。

    這般品貌,莫說是閨閣女子,便是見慣了世面的貴婦們,也禁不住要多看幾眼。

    他先是在石韞玉面上短暫停留,隨即便將目光投向了黃衣少女,笑吟吟道︰“這位小姐瞧著面生,靈氣逼人。若是本官沒記錯,你可是漕運通判王大人家的千金?”

    那王小姐猝不及防被顧瀾亭點名,撞入他波光流轉的漆眸,頓時臉頰飛紅,心跳如鼓。

    她愣愣點頭,舌頭打結︰“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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