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兩天沒睡。
江白在迎賓館休息了半天。
下午三點。
林耀東通知江白參加調查組全體人員會議。
迎賓館112中型會議室。
橢圓形的會議桌子上已經圍了一圈兒人。
江白和林耀東步入會場時。
十八道目光齊刷刷落在江白身上。
上下打量著。
有的人目光中帶著審視，有人面露疑惑，但也有人滿是輕視和不屑。
江白順著那道不屑的目光看去。
四目相撞。
侯暗凸那張倨傲的白臉正好映入江白眼簾，
林耀東面帶微笑，拍了拍手。
“大家暫停一下。”
“我向大家介紹一下。”
“這位是臨時加入咱們調查組的專員，也是江山縣唯一一名本地干部——江白。”
“正好，有了江白專員的幫助，咱們可以更快的熟悉江山縣的情況，這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幫助。”
話音落下，他轉身對江白道︰“江白，快介紹下你自己。”
“各位領導好，我叫江白，在江山縣縣委辦工作，非常榮幸能加入調查組向各位學習，同時若有不足之處，還望各位領導多多指教，盡管批評。”
江白的自我介紹很簡練，也很謙遜。
隨後，他隨林耀東落座。
作為會議主持人，林耀東卻並沒有坐到正中間主座上，而是坐在了主座的右手邊。
把秦濤該坐的主座空了出來，也是非常細節。
江白坐在尾端。
“江白，這位是調查組副組長，省紀委副書記田富國……”
“一組組長，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隊長趙東來……”
“三組組長，省檢察院反貪局偵察一處處長侯暗凸……”
……
林耀東為江白一一介紹調查組的成員。
和江白猜測的不錯。
調查組是一正兩副的配置，組長是正廳級的省政法委副書記秦濤，副組長分別由副廳級的林耀東和田富國擔任。
各組組長都是來自檢察院、公安廳、省紀委、法院等部門的核心業務處室處長擔任。
介紹完畢之後，林耀東帶頭鼓掌，眾人也是跟著鼓掌。
但心中能把江白當一回事兒的，沒幾個。
畢竟一個小小的縣委辦一級科員，能進這個調查組本就有點不合常理的意思。
在許多人看來不過是鍍金之舉。
不過林耀東沒這麼想。
他可是知道江白這件事是秦濤組長親自安排的。
秦濤的為人風格林耀東清楚的很。
狠起來六親不認，最為賞識有能力真抓實干的干部。
所以級別如此之低的江白能被秦濤親自指派到規格如此之高的調查組，沒點本事他是不信的。
“好了，下面我們召開今天的工作會議。今天的會議有兩項議程，一是大家匯報下各組的工作進展，二是再確定一下人員分工。”
林耀東開始主持會議。
“下面先進行第一項，大家各自匯報情況，一組先開始吧。”
肩寬脖子粗的趙東來條理分明。
匯報了一組從縣公安局入手的進展，坦言程度程濤所知有限，有用線索不多。
二組匯報完畢，林耀東將目光轉向候暗凸。
“三組，說下你們的情況。”
“好的林組長。”
侯暗凸表現欲很強，輕咳幾聲後，聲音洪亮。
“各位領導好，三組目前……”
“總體來講，三組情況進展情況較為順利，但吳小年和邵毅拒不配合調查，態度強硬且難以突破，所以我們決定以行賄人牛金三為突破口，找到他和邵毅吳小年兩人的聯系，那麼他倆的嘴巴自然就會被打開……”
侯暗凸的匯報比其他組的都長，也更為專業一些。
明顯他是經過精心準備，尤其說道重點突審牛金三的時侯，他詳細展示了自己的專業技能，好好的秀了一把。
“可以。”
听完後，林耀東不動聲色的點頭，而後看向江白。
“江白，作為江山縣本地的干部，說一說你的看法，有些情況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林耀東突的然轉向，讓在場不少人臉上流露出些許錯愕。
畢竟從會議規格上來說，輪不著江白開口。
而且議程上也沒有這一項，這意味著這是林耀東的臨時起意。
想到這里，隨即不少人便看得出來，林耀東這是在有意考驗江白。
一個人能不能上的了台面，一番臨場發言可能看不出全貌，但足以窺得二三。
而且這個臨場發揮，難度極大。
因為江白沒有任何組織言語和思想準備的時間。
瞬間。
全場所有目光都匯聚于江白身上。
但江白的臉上並無任何慌張，他面色平靜，緩緩開口。
“各位領導好，首先我並沒有紀檢工作經驗，所以以下言辭僅僅是我自己的看法，如有不對之處還請大家批評指正。”
沒有停頓，也沒有猶豫。
這流暢且直接的開場白，雖平淡如水，但結合江白輕松自若的神態，似乎也隱藏著些許自信。
這讓林耀東眼底不由得多了幾分好奇。
“冷書記被誣陷案子的背後，折射出更嚴峻的問題，一名縣委書記能夠被誣陷，僅僅依靠一名房企商人完全不可能，他的背後，必然還有更大的力量，而且大家也清楚，調查難度也很大。”
說到這里。
會場的氣氛頓時有些怪異。
不少人臉上多了一分玩味的笑意。
“這不廢話麼？”
“鬼都知道背後有黑手。”
“現在咱們做的工作不就是為了找出這個黑手？他這麼廢話連篇有什麼意思？”
“都是空話。”
“素質很一般，這也能進調查組？”
“呵呵，鍍金的就是來鍍金的，到底是基層干部，這種場面下怎麼說話都不會。”
侯暗凸望著曾經被自己審問過的江白，更是嘴角一撇，眼神譏誚。
感受著眾人的質疑。
江白卻穩如泰山，小吹了一把候暗凸。
“所以侯組長從牛金三入手，順藤摸瓜，的確是眼下最明確的一條線。”
只是江白的小吹，非但沒有贏得候暗凸的好感，反倒讓候暗凸愈發不屑，讓他以為江白這是在討好自己。
“呵，江白同志，我的工作還輪不著讓你來評價吧？而且林組長可不是讓你來說這些空話的。”
候暗凸不留情面，語氣尖銳，很是鄙夷的打斷了江白。
他可看不上這份討好。
至于其他人更是面露不耐，連連搖頭。
“若是就這點水平的話，我看也沒必要發言了。”
也有人跟著附和道。
然而面對以候暗凸為首的嘲諷，江白依舊面色不改。
只是下一句話語出驚人，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但我認為，死抓著牛金三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突破。”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會議室雜音消失，不少人面色驚訝，心中掀起波瀾。
“臥槽，這是在干啥？”
“他認真的？”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是……這是要打侯組長的臉？”
“梁靜茹和他什麼關系啊？”
候暗凸更是臉色驟變，直接瞪向江白。
“你什麼意思？”
“讓他說下去，暗凸。”
數次打斷江白，林耀東已經心有不滿，他斜了候暗凸一眼，提醒道。
候暗凸很是不忿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只是看向江白的目光凶狠，面色不善。
然而江白迎著候暗凸的目光，毫不畏懼，繼續開口。
“如果牛金三可以有突破的話，就不會拖到現在仍舊一無所獲。”
“而且從整個事件來看，牛金三的級別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僅僅是執行操作的最低級人員，他知道的信息，必然不多。”
“可能牛金三連他的上家都不清楚。”
“放屁！你這全都是猜測！”
“站不住腳的！”
候暗凸終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再次打斷道。
“是的。”
江白並不否認候暗凸的指控，點頭說道。
“但我們現在不就是在整理思緒，確定方向麼？”
此時，江白嘴角微微揚起，整個人的神態愈發自信。
“所以我只是提供一個另外的思路，供領導們參考。”
說著，江白不再理會候暗凸，看向林耀東。
“眾所周知，邵毅和吳小年已經被帶到了調查組，但目前的名義是配合調查，因為我們手頭並沒有他們犯罪的實質性證據。”
“正如侯組長所說，他倆嘴很硬，撬不開。”
“但我可以用我這幾天與他們的交鋒保證，他們兩個是有很大嫌疑的，他們在不斷的誘導我去誣陷冷書記。”
“你的保證有什麼用？鬼都知道他倆有問題，但你有證據麼？”
候暗凸再次發問，換來的卻是林耀東一個極為嚴厲的眼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他倆為突破口？”
林耀東終于開口，饒有興趣的問道。
“但你也說了，他們兩個很難突破。”
“可這不代表他們兩個無懈可擊。”
江白的話跟的很快。
“有一個點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冷書記被誣陷的時間節點，正與他準備下決心關停雲山金鉛的時間相吻合。”
“而且吳小年他們在誘導我的那段時間里，雲山金鉛的一名副總也直接參與了進來。”
“如果把雲山金鉛與這件事情聯系起來。”
“那有些東西就能捋清楚了。”
江白頓了頓，感受著眾人略帶疑惑的目光，繼續說道。
“當初雲山金鉛是由時任青雲鄉黨委書記的吳小年引進的。”
“至于邵毅，時任分管環保和招商引資的副縣長，他在這次招商的審批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如此一來，兩人一企，這條線就逐漸明朗了。”
說到這里，江白停了下來。
整個會議室安靜的可怕。
會議桌周圍眾人臉上輕視和質疑隨著江白的條分縷析漸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認真的思考與凝重，有的人甚至開始動筆記錄起來。
“這個想法有點意思！”
“的確，往前摸，說不定真能摸出東西。”
“這些干貨很重要！”
不少人當即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輕視。
林耀東更是贊許的點了點頭。
“大家都看到了，這就是本地人江專員加入我們調查組的意義。”
看的出來，他對江白的這個臨場發揮很是滿意。
接著他沖江白點頭示意。
“說下去。”
江白也是趁著間隙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繼續說道。
“所以我依舊認為，案件的突破點就在吳小年和邵毅身上。”
“從雲山金鉛這條線開始挖，這麼些年時間里，他們如果真有利益輸送，必然藏不住的。”
“屆時便可以找到邵毅和吳小年他們的弱點，直接攻破他們的防線。”
“至于牛金三。”
“他只是一個工具，用完了就是一枚棄子，他不會知道太多的。”
隨著江白話音落下。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再次變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來江白與候暗凸的針鋒相對。
而更要命的是，隨著這一番分析，江白好像更佔優勢。
不少人看戲似得眼神，落在了候暗凸身上。
此時，侯暗凸則臉色鐵青。
他再次無視林耀東的提醒，擅自開口道。
“江科員，您這是在質疑我的辦案能力麼？”
江科員可不是常規稱呼，沒有人會稱呼誰為某科員，候暗凸這已經有侮辱性的意味了。
“侯處長您誤會了。”
面對候暗凸的惱怒，江白依舊彬彬有禮，語氣謙遜的說道。
“在座的各位領導無論是能力、履歷還是資歷都遠超于我，侯處長更是專業的審訊專家。”
“所以我說的僅僅是基于客觀情況的一家之言，請侯處長不要放在心里。”
江白的回答，不卑不亢，但也反擊了侯亮平的質疑。
侯暗凸卻是一聲冷笑。
“呵呵，江科員，既然你覺得你說的是一家之言，就請你準備充分後再發言，省委調查組的會議，可不是讓你來大放厥詞的。”
“暗凸同志。”
林耀東終于看不下去，語氣中不乏不滿的情緒。
“如果你有其他的意見和想法，可以等會議結束後我們私下商量。”
林耀東听過侯暗凸的名字。
這家伙寒門出身，卻因為娶了鐘家的女人平步青雲，進入省檢察院。
並在37歲這個年齡坐穩反貪局偵查一處處長這個核心位置。
關鍵是進入省檢察院以後，他倒是養出了一身傲氣，尤其看不起寒門出身的人。
侯暗凸似乎察覺到了林耀東的不滿。
也不再說話，而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江白一眼。
會議末尾，林耀東宣布了江白的分工。
“江專員，你進入一組工作，配合趙東來隊長，你倆就專攻你說的這條線，我覺得大有可挖。”
林耀東當著所有人的面再次肯定了江白，毫無疑問對于侯暗凸來說又是一個火辣辣的巴掌。
會議結束後。
江白和趙東來見了面，兩人剛準備離開會議室。
卻不想身後傳來侯暗凸的聲音。
“慢著，江科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