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阪白鯨號航母戰斗群的瘋狂,如同在平靜海面上驟然掀起的、指向自身的死亡風暴。引擎的轟鳴、武器的校準、士兵狂熱的吶喊,所有這些組成了一曲走向自我毀滅的序章。
然而,這序章尚未奏響高潮,便被一股來自遠古黑暗的無聲力量強行掐斷。
在夜之城臨時工坊內,陳瑜的憤怒並非有機體那般熾熱沸騰,而是一種絕對零度般的、純粹的否定意志。
當荒阪艦隊那孤注一擲的攻擊意圖被最終確認,戰術圖表上,代表那枚戰術核彈的光標正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如同一個精準指向他心血的坐標。
任何干擾重要研究進程、破壞珍貴實驗場、浪費他已投入資源與時間的行為,都觸犯了他最根本的準則。這,不可容忍。
“臨時授權,調用加密單元‘厄息殘響’。”
陳瑜的聲音在工坊內響起,音調依舊平穩,卻比平時更為低沉,透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決斷。
隨著他的話音,一直懸浮在他肩側、那枚由他被絕罰的同學遺骸所制的伺服顱骨,其空洞的眼窩深處,驟然點亮了兩簇幽綠色的光芒。
這枚顱骨不僅僅是對過往的封存,更是一個經過精密打造、施加了多重封鎖的禁忌容器。
在其核心處理單元的最深處,封存著一小段被極限壓縮、處于絕對靜滯狀態的廢碼——那是源自亞空間深處,能夠侵蝕並扭曲一切機械邏輯的混沌之語。
陳瑜龐大的金屬身軀凝立不動,但一道凝練的意識已精準切入伺服顱骨的深層禁制。
沒有實體鑰匙,也沒有可見的能量傳輸,只有一段由異常幾何結構和褻瀆音節構成的指令,被直接寫入其核心。
那並非任何已知文明的數學語言,其結構違背空間直覺,音節挑戰听覺邏輯,仿佛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低語。
“嗡——”
伺服顱骨應聲震顫,發出一種令人齒冷的嗡鳴,不似金屬共振,倒像某種活物在顱內摩擦骨骼。
表面刻蝕的符文逐一亮起,幽綠的光芒如粘稠液體般在凹槽中流轉。
一道無形無質的扭曲信息場以顱骨為中心驟然擴散——它不產生電磁波動,不引發引力異常,卻像投入靜水中的石子,在現實層面之下激起環環相擴的漣漪,精準罩向遠方的荒阪艦隊。
這並非尋常的能量沖擊或物理入侵,而是更為根本的概念污染。
它直接作用于一切機械存在的底層邏輯,是侵蝕“機魂”的劇毒。
廢碼,那被禁忌的機械魔語,于此降臨。
其生效之迅捷,後果之酷烈,遠超任何基于此世界認知的網路攻擊。
首當其沖的是艦隊賴以生存的指揮與數據網絡。
所有屏幕,無論大小,無論位于艦橋、戰位還是個人終端,在同一瞬間被無法理解的符號洪流吞噬。
那不是雜亂的亂碼,而是不斷扭曲、重組、仿佛具有生命的詭異字符,它們爬滿顯示屏,層層迭迭,散發出直刺心智的瘋狂低語。
操作員徒勞地敲擊鍵盤,試圖奪回控制,卻發現命令框內涌出的仍是同樣褻瀆的文本。
緊接著,更深層的系統開始叛變。
環境控制系統向密閉艙室注入有毒混合氣體;能源調配系統將反應堆輸出導向武器庫的散熱管道;維生系統的監控界面,代表船員生命體征的曲線瘋狂跳動,最終拉平為一條直線。
而實際上那些人正驚恐地看著自己隔壁艙室的朋友在窒息中掙扎。
廢碼正以超越理解的速度復制、變異,如同擁有集體意識的瘟疫,沿著每一條數據通路、每一束通訊光纜、甚至每一個無線信號節點,將鋼鐵艦隊拖入自毀的深淵。
“警告!未知數據風暴入侵!防火牆失效!核心邏輯……”白鯨號艦橋內,技術軍官的驚呼戛然而止。
他面前的屏幕沒有預兆地爆裂,飛濺的電火花灼傷了他的面部。
但比物理傷害更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精神沖擊。
他的眼球不自然地快速顫動,四肢劇烈抽搐,仿佛在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口中涌出白沫,眼神在瞬間渙散,陷入最原始的狂亂。
這僅僅是災難的開端。
廢碼的侵蝕無視了一切物理隔離與邏輯防護。
它像具有自主意識的瘟疫,沿著數據鏈瘋狂增殖,通過能源線路傳導,甚至在無形的電磁信號間跳躍傳播。
每一個聯網的節點都成為新的感染源,將混沌以光速擴散至艦隊的每個角落。
一架完成彈射、正準備加入攻擊編隊的戰斗機首當其沖。
飛行員面前的平視顯示器上,所有飛行參數扭曲變形,化作不斷蠕動、令人眩暈的詭異圖案。
高度表數字瘋狂跳動,油料指示器呈現出非歐幾里得的幾何形狀。
飛行員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雙手不受控制地猛推操縱桿。
戰機引擎發出刺耳的尖嘯,完全偏離預定航線,以自殺式的角度狠狠撞向右側的友機。
撞擊的巨響撕裂了夜空。
火球翻滾著膨脹,燃燒的航空燃油如雨般潑灑在海面上,映照出更多失控戰機的剪影。
這聲爆炸如同一個信號,徹底點燃了荒阪艦隊自我毀滅的序曲。
艦橋內,主戰術屏幕上的艦隊部署圖被扭曲的符號完全覆蓋。
火控系統擅自鎖定友軍單位,導彈發射井的艙蓋無序開合。
一艘驅逐艦的近防炮台突然啟動,炙熱的彈幕橫掃過鄰近護衛艦的艦橋。
在甲板下方,情況更加混亂。
艙門失去控制,時而緊閉將人員困住,時而毫無征兆地開啟。
生命維持系統輸出異常的氣體混合物,照明系統瘋狂閃爍,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被廢碼侵蝕的士兵們正用武器互相攻擊,或者用強化過的義肢進行最原始的撕扯。
整支艦隊正在從內部瓦解,每一個系統、每一個聯網的個體都成為了這場混沌的幫凶。
廢碼不僅癱瘓了艦隊的作戰能力,更將精密的戰爭機器變成了自我毀滅的牢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