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事少？”皮拉搓著他那對細長的機械臂手指，臉上露出混合著貪婪和懷疑的復雜神色，“這听起來就像是陷阱最標準的前奏。
公司狗有這麼好心？我敢打賭，那服務器里肯定藏著什麼會咬人的病毒，或者護送的那個‘資產’根本就是個會爆炸的麻煩！”
“恐怕不是好心，是投資。”法爾科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他們在我們身上看到了價值，或者說，看到了我們背後代表的價值。現在是在下餌，培養‘關系’。
一點點歐元，換一個未來可能派上用場的‘聯系’。”
一直沉默地看著數據回收任務細節的琦薇，此時才開口，聲音透過面罩顯得有些沉悶︰“服務器安保協議是標準商業級，滲透難度不高。
防火牆的構架很老套。任務本身……確實像是個借口。”
薩沙在一旁輕輕點頭，聲音更柔和些，但意思相同︰“他們更可能是想通過任務過程，觀察我們，評估我們現在的狀態和……變化。”
她的話沒有明說，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變化”指的是什麼——那些來自工坊深處的、遠超這個時代理解的改造。
曼恩環視著他的隊員們，每一張臉上都寫著不同的情緒，但都透露出謹慎。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家都清楚，這不是普通的委托。接受它，意味著我們默認了荒阪這種‘建立聯系’的嘗試，可能會帶來後續更多的糾纏，像濕手沾上面粉，甩不干淨。
但拒絕它……也可能被解讀為持續的敵意，或者顯得我們畏懼與他們接觸，這同樣會帶來麻煩。”
他的目光掃過工作台上那些閃著寒光的二手義體，繼續說道︰“而且，我們確實需要歐元，需要維持這里的運轉，購買我們需要的一切。
我們也需要向老板證明，我們能處理好這類外圍事務，不只是……被傳送來傳送去的實驗品。”
最後幾個字，他說的很輕，但每個人都听到了。
多莉歐看向曼恩，眼神沉穩而堅定︰“你決定吧，曼恩。我們都跟著你。”
她是團隊的基石，她的支持往往代表著團隊的最終方向。
麗貝卡撇撇嘴，雖然還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拍了拍後背那挺幾乎和她一樣高的重型爆彈槍︰“行吧！只要他們別耍花樣，給錢就行！
正好，要是他們敢搞小動作，我的新寶貝還沒在城里開過張呢！”
那躍躍欲試的語氣沖淡了些許凝重的氣氛。
皮拉夸張地嘆了口氣，肩膀耷拉下來︰“好吧好吧，但願這次別再惹一身騷。不過……那價錢確實讓人心動，能換不少好涂料和新零件……”
法爾科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陰影里的琦薇和薩沙也幾乎同時做出了同意的細微姿態。
“那就這麼定了。”曼恩直起身，做出了決定，“我們接那個數據回收任務。護送任務牽扯面太廣，路線固定，容易節外生枝。數據回收相對隱蔽，目標明確，速戰速決。”
他立刻通過加密信道，向神父反饋了接受委托的決定，並約定了初步的交接細節。
據點里重新恢復了之前的活動聲響，但空氣中似乎多了一根無形的弦，微微繃緊。
他們接下的不僅僅是一個任務，更是一個信號，一條由荒阪主動拋出、他們親手接住的線。
這條線的那一頭，連著公司的算計與試探，而這一頭，則系著他們在夜之城危機四伏的未來。
——
幾天後，夜之城，沃森區，一家不起眼的網絡咖啡屋隔間。
曼恩和多莉歐坐在一側，對面是獨自前來的瓦萊麗。
她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商務便裝，沒有荒阪的明顯標識，但材質和細節處依舊透著公司精英的考究。
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職業微笑，將一個數據芯片推到曼恩面前。
“這是目標服務器的內部結構圖、安保巡邏時間表，以及數據包的精確標識碼。”瓦萊麗的聲音平穩，“任務沒有時間限制，但希望能在本周內完成。預付款已經按照神父提供的賬戶支付了。”
曼恩沒有去踫那個芯片，只是看著瓦萊麗︰“瓦萊麗女士，開門見山吧。荒阪想從我們這里得到什麼？我不相信你們只是為了回收一份無關緊要的數據。”
瓦萊麗對于曼恩的直接似乎並不意外，她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迭放在桌上，這個姿態削弱了一些公司的冷漠，增添了幾分坦誠︰“曼恩先生，經過上次不愉快的事件，詹金斯總監和我都深刻認識到，對抗對于雙方都沒有好處。
軍用科技似乎找到了一條……更高效的溝通途徑。”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曼恩和多莉歐的反應，但兩人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她繼續道︰“荒阪無意，也沒有能力再去挑戰那位‘先生’的底線。我今天的身份，更傾向于一個尋求建立良性業務關系的委托人。
你們團隊的能力在夜之城有目共睹，尤其是在……經歷了一些變化之後。”
她的話語很謹慎，沒有直接點破曼恩小隊獲得的強化，“與優秀的獨立佣兵團隊保持合作，是反情報部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這兩個任務，是這種合作意願的體現，僅此而已。”
多莉歐開口，聲音沉穩︰“合作需要基礎。我們只是干活拿錢的佣兵，不參與公司之間的博弈，也不代表任何人做出承諾。”
“當然。”瓦萊麗立刻表示同意，笑容不變，“純粹的雇佣關系，干淨利落。你們完成任務，荒阪支付報酬。如果合作愉快，未來或許會有更多適合你們的委托。”
她的話留有余地，沒有過分急切地要求更多。
曼恩拿起桌上的數據芯片，在指尖轉動了一下︰“任務我們會完成。至于以後……看情況。”
他沒有把話說死。公司的錢可以賺，但界限必須劃清。
“這就足夠了。”瓦萊麗點點頭，她很清楚第一次接觸能達成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成功。
她站起身，“預祝任務順利。如果有任何關于任務細節的問題，可以通過這個加密頻道聯系我。”
她留下一個通訊碼，然後便干脆地離開了隔間，沒有多余的寒暄。
看著瓦萊麗消失在門口，多莉歐看向曼恩︰“她比看起來要精明得多。”
“能在荒阪反情報部坐到那個位置，怎麼可能簡單。”曼恩將數據芯片收好，“她很清楚直接提老板會踫釘子，所以繞了個彎，從我們下手。用任務做幌子，慢慢拉近關系。”
“我們真要陪她玩這個游戲？”多莉歐問。
“游戲規則由我們定。”曼恩站起身，眼神銳利，“她給錢，我們干活。至于她想要的‘關系’和‘渠道’，那得看老板的意思，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在我們需要歐元，並且任務風險可控的時候，接她的委托無妨。但如果她或者荒阪有任何越界的舉動……”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離開網絡咖啡屋，曼恩和多莉歐融入沃森區嘈雜的人流。
瓦萊麗拋出的魚餌已經被吞下，但釣魚的人和魚，誰才是真正的掌控者，在夜之城的陰影下，從來都不是一個定數。
這條剛剛建立的、脆弱的“線”，能維持多久，又能發揮什麼作用，取決于雙方接下來的博弈，以及那位隱藏在廢鎮工坊深處的存在，最終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