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鎮工坊深處,維度傳送儀的嗡鳴逐漸低落,最終歸于一種平穩的運行音,只剩下散熱系統持續釋放著細微的嘶嘶聲。
    陳瑜猩紅的光學鏡頭鎖定在主控界面上,數據流已趨于穩定。
    曼恩小隊全體成員的生命信號清晰且平穩,確認成功抵達預設坐標。
    由伺服顱骨傳回的最後視覺信號,定格在伊格尼絲那具熟悉的暗紅色裝甲身影上。
    至此,任務的第一階段,即活體傳送與坐標驗證,已順利完成。
    成功的確認並未在他的思維核心中激起多余波瀾。
    于他而言,這僅是實驗進程中一個必要數據點的成功采集。
    他的注意力已迅速轉向下一個關鍵節點,確保維度傳送儀能在七十二小時的冷卻與重整周期後,萬無一失地執行回收程序。
    數根機械觸手從工坊的陰影中無聲探出,開始對設備進行全面的檢修,細致校準每一條能量回路,並嚴密分析核心諧振單元在本次傳送中承受的結構應力。
    每一次跨維度躍遷都是對精密元件的嚴峻考驗,回收環節絕不容有失。
    與此同時,他激活了那台伴隨曼恩小隊穿越的伺服顱骨內部預設的指令序列。
    這些指令早在實驗啟動前就已封裝完畢,其觸發條件正是“成功抵達坐標並與接應單位建立初步聯絡”。
    指令內容環環相扣,首先授予護教軍統帥伊格尼絲權限,允許她調用營地資源,為曼恩小隊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確保這些實驗樣本在觀測期內的存活。
    隨後,伺服顱骨解鎖了其本地數據庫中的一個獨立數據包,將一份經過高度精簡與嚴格脫敏處理的戰錘宇宙背景概要文檔提供給曼恩小隊瀏覽。
    旨在讓他們對所處環境的極端性與危險性建立基礎認知,防止因徹底的無知而做出失控行為。
    最後,則嚴令伺服顱骨在回收階段,必須將伊格尼絲依據陳瑜早期指示所準備的特定數據載體帶回。
    此刻,陳瑜與戰錘世界營地之間的直接、實時鏈接已完全中斷。
    他如同一位在深空投下探測器的科學家,現在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探測器在預定時間攜帶著采集的樣本安然返回。
    他轉過身,將主要的運算資源重新分配,投入到對本次傳送海量運行數據的深度解析之中,同時分出一部分線程,繼續監控著賽博朋克世界本地的各類事務動向。
    ——
    在戰錘世界那頭,死亡世界營地邊緣的簡陋營房內,曼恩小隊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無聊”、“壓抑”與“信息隔絕”。
    第一天在高度警惕和適應不良中過去後,他們發現伊格尼絲的警告並非虛言。
    活動的範圍被嚴格限制在以他們營房為中心的半徑五十米內,四周雖然沒有明顯的物理屏障,但那些沉默巡邏的紅袍護教軍,以及哨塔上那些造型古怪的武器不時轉動的炮口,都清晰地劃定了無形的界限。
    任何試圖靠近邊界的行為,都會立刻引來護教軍的注意,他們雖未動用武器,但那種冰冷的、毫無通融余地的姿態,足以讓人卻步。
    嘗試與這些護教軍進行語言交流基本是徒勞的。
    他們對于曼恩小隊使用的語言要麼毫無反應,要麼只會用單調的二進制代碼回應,其中蘊含的信息需要通過伺服顱骨進行轉譯,結果往往只是“禁止”、“退回”、“等待”之類的簡短指令。
    除了伊格尼絲本人,他們幾乎無法與營地內的任何其他單位進行有效溝通,仿佛置身于一個由鋼鐵和沉默構成的孤島。
    麗貝卡是第一個感到無法忍受的。
    她的精力無處發泄,只能在狹窄的空地上來回踱步,或者對著營房的金屬牆壁空揮拳頭,強化後的骨骼與肌肉擊打在鋼板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媽的,這比蹲監獄還難受!至少監獄里還能打架!”她煩躁地抓著自己雙色的短發,綠色的義眼閃爍著焦躁的光芒,“那個鐵罐頭說什麼死亡世界,外面除了沙子就是石頭,有什麼不能去的?我看她就是不想讓我們亂看!”
    皮拉蹲在角落里,擺弄著他那對長手臂,試圖用隨身攜帶的微型工具進行一些無關緊要的調試,但很快也失去了興趣︰“連個網絡信號都搜不到……琦薇,薩沙,你們那邊怎麼樣?能破解他們的內部網絡嗎?哪怕連上去看看新聞也好啊!”
    薩沙和琦薇並排坐在一張簡易的金屬床邊,她們的額角閃爍著微光,那是電子戰義體全速運轉時的表征。
    過了許久,琦薇率先睜開眼楮,搖了搖頭,一向冷靜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挫敗感︰“不行。他們的網絡協議……完全陌生,底層邏輯和我們所知的一切都不同。
    信號是封閉的,物理隔離。我們能感知到周圍有強大的能量流動和數據交換,但無法介入,就像隔著一堵無形的牆。”
    薩沙補充道,她的聲音更輕︰“而且,這里的電磁背景噪音很奇特,有種……規律性的波動,不像是自然產生的,更像是某種大型設備持續運行造成的干擾,這種干擾本身也構成了一種屏蔽。”
    法爾科則利用這段時間,盡可能詳細地記錄著環境數據︰空氣成分、溫度波動、重力參數、以及遠處地平線上那兩顆黯淡太陽的運行軌跡。
    他將這些數據與伺服顱骨提供的有限信息進行比對,試圖拼湊出這個世界的碎片化圖景。
    多莉歐大部分時間都保持沉默,她靠牆站立,如同磐石,強化後的感官同樣在收集信息,但更多是關注營地本身的運作模式、護教軍的巡邏規律、以及那些巨大車輛的型號和可能的武器配置。
    這是她作為團隊屏障的本能。
    曼恩作為隊長,壓力最大。他不僅要安撫隊員們的情緒,更要思考陳瑜此舉的深層含義。
    他將大家召集起來,圍坐在營房中央。
    “都冷靜點。”曼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老板讓我們來,絕不是為了關我們三天禁閉。這本身就是測試的一部分,測試我們在完全陌生、受限環境下的心理承受能力和紀律性。我們在這里的一舉一動,恐怕都被記錄著。”
    他指了指懸浮在角落待命的伺服顱骨︰“老板給了我們一些資料,趁這個機會,都好好看看。我們要了解腳下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才能知道未來可能要面對什麼。”
    伺服顱骨接收到指令,眼窩中紅光閃爍,在空氣中投射出全息影像。
    影像的內容是陳瑜提前封裝好的,極其簡略。
    首先展示的是一個橫跨星海的人類帝國模糊疆域,強調了人類至上與永恆戰爭的基本理念。
    隨後簡要說明了機械教的信仰核心,他們對機械之神的崇拜,以及對失落科技與標準建造模板的永恆追尋,最後則用沉重的基調強調了這個世界本身所充斥的極端危險與無盡沖突。
    這些信息雖然有限,卻足以在他們面前展開一個龐大、嚴酷而陌生的宇宙圖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