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沙漠下方經過大規模加固與拓展的工坊深處。
與地面的荒蕪喧囂截然不同,這片地下空間籠罩在一片近乎神聖的肅穆之中。
空氣經過多層過濾,潔淨而干燥,帶著明顯的臭氧與冷卻液混合氣味,唯有能量核心穩定運行的低沉嗡鳴與循環系統細微的嘶嘶聲,構成這里永恆的背景音律。
光線主要來源于工坊頂部排列整齊的冷白光帶,它們將中央區域照得亮如白晝,而四周則隱沒在規整的陰影里,凸顯出此處的核心——那套為測試維度傳送儀而搭建的復雜裝置。
暗金色的正十二面體古代遺物,被穩妥地安置在一個由特種合金鑄造的特制平台上。
數條粗如成人手臂、包裹著厚實絕緣與屏蔽層的能量導管,如同巨蟒的血管,從一旁已初具規模的聚變反應堆延伸而出,精準地連接在平台底座的強化接口上。
導管內部澎湃的能量正被持續輸送,經由平台內部的多級穩壓與調頻系統,轉化為一股穩定得令人心悸的能量流,注入遺物基座。
陳瑜高大的暗紅色身影矗立在主控制台前,他猩紅色的復合光學鏡頭穩定地聚焦在面前數面懸浮的光屏上,數據流如同瀑布般無聲傾瀉,映照在他毫無表情的金屬面甲上。
左側屏幕實時顯示著聚變反應堆的各項核心參數︰功率輸出百分比、等離子體約束穩定性、能量轉換效率曲線,所有讀數都穩定在預設的綠色區間。
右側屏幕則監控著遺物本身的反饋︰表面能量場強度、內部諧振頻率、結構應力微變化,一組組數字和波形圖跳躍著,揭示著這個造物對外界能量注入的回應。
中央最大的屏幕上,運行著他基于連日來研究成果自行編寫的控制與監測程序,復雜的代碼行間或閃爍著關鍵的狀態標記。
數根粗細不一、頂端搭載著不同功能模塊的機械觸手從他背後的支架和袍袖下悄然探出,如同擁有獨立意識的金屬蛇群,處于一種待命狀態。
它們搭載的微型力場發生器、高精度頻譜分析探頭和緊急能量分流器均已預熱完畢,隨時準備應對任何計劃外的波動。
“啟動第一次微通道開啟嘗試。目標︰建立持續時間不低于三十秒的穩定亞空間信息裂隙,帶寬優先級高于穩定性,但需確保可控。”陳瑜的合成音在寂靜的工坊內響起,平穩而清晰,既是對自身操作的確認,也是對唯一旁觀者的告知。
伺服顱骨無聲地懸浮在他左肩側後方,眼窩中的幽藍光芒跟隨著主人的視線,同步記錄著光屏上的每一個數據變化,其金屬下頜骨保持著一種近乎凝滯的微張狀態,仿佛屏住了呼吸。
意念微動,控制台上的一個虛擬滑塊被精準地推高了一個刻度。
反應堆的輸出功率隨之提升了百分之零點五,這是一個極其細微的調整,但在這種精密度要求極高的實驗中,已是顯著的步進。
能量導管內傳來的低頻嗡鳴幾乎難以察覺地厚重了一絲。
注入遺物的能量流強度隨之提升,如同持續敲擊著某扇無形大門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遺物表面,那些原本如同沉睡般黯淡、仿佛液態金屬在緩慢流動的奇異紋路,開始被逐漸“點亮”。
起初只是極其微弱的、仿佛錯覺的輝光,但很快,光芒變得清晰可見,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仿佛蘊藏著星空的幽藍色。
工坊內的光線似乎受到了某種無形力場的干擾,在遺物周圍開始產生肉眼可見的、水波般的扭曲。
一種低沉的、源自空間本身被輕微拉伸與壓縮的嗡鳴聲開始彌漫開來,帶著一種令人心神不寧的壓抑感,甚至連地面傳來的微振動頻率都發生了改變。
陳瑜的機械觸手開始了極其細微的調整,幅度小到以毫米計。
一根觸手末端的校準器發出幾乎不可聞的高頻嘀嗒聲,微調著能量輸入的諧振頻率;另一根則持續監測著遺物周圍的空間曲率變化,確保扭曲被限制在安全閾值內。
他的全部處理能力都集中于此,光學鏡頭的焦距不斷微調,捕捉著遺物表面最細微的光譜變化和能量逸散模式。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位在微觀宇宙中演奏的樂師,每一個動作都必須精準到極致,才能引導那狂暴的能量奏出期望中的音符。
時間在高度專注中流逝。
十一秒……十二秒……
突然,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灼亮的光點驟然閃現!
它如同掙扎著要突破某種束縛般劇烈地閃爍、顫動,極不穩定,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湮滅或失控爆發。
成功了!這就是他試圖打開的、僅能容許信息流通過的微型亞空間通道!
“通道形成!開始接收數據流!”陳瑜的合成音依舊平穩,但語速略微加快。
幾乎在通道形成的同一瞬間,一股高度壓縮、帶著截然不同的物理簽名和加密協議的的數據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通過那個不穩定的連接點奔涌而來!
工坊內預設的多頻段接收天線陣列全部亮起指示燈,龐大的數據被貪婪地捕獲、緩沖、暫存。
整個接收過程持續了整整三十秒。
陳瑜的視線死死鎖定中央屏幕上的接收進度條,以及旁邊監控通道穩定性的能量波動圖。
那光點始終在崩潰的邊緣掙扎,時而收縮如針尖,時而膨脹扭曲仿佛要撕裂開來。
他的機械觸手不時進行著閃電般的微調,如同在駕馭一頭試圖掙脫韁繩的狂暴野獸。
當進度條終于艱難地爬升至百分之百的瞬間,陳瑜扳動了切斷能量傳輸的閘刀。
能量供應被瞬間切斷,粗大的導管內光芒迅速黯淡。
遺物中心的那個光點發出一聲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般的“噗”聲,隨即徹底消失無蹤。
遺物表面的幽藍紋路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暗淡,恢復成那種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暗金色。
工坊內那種空間被扭曲的壓抑感也隨之消散,光線恢復了正常,只剩下能量核心一如既往的低沉運行聲。
“測試序列結束。數據包接收完整,校驗通過。通道按計劃關閉。未檢測到能量回涌或結構性損傷反饋。”陳瑜緩緩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松開了在控制台上虛擬握緊的“手”,轉向伺服顱骨,進行最終確認。
整個過程雖然短暫,但其間蘊含的風險與對精度的極致要求,不亞于一場小規模的戰斗。
伺服顱骨飄近平台,眼窩中射出更濃郁的藍色掃描光束,細致地掠過遺物表面和平台接口,進行著例行的戰後檢查與記錄,下頜骨發出幾聲輕微的 嗒聲,似乎在表達一種基于邏輯的“如釋重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