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秘密分散了陳瑜的大部分注意力，但他並未放松對地表的監控。新布設的傳感器網絡和不斷巡弋的伺服顱骨，持續感知著這片荒漠的每一次心跳。
數日後的一個黃昏，警報觸發了。
代表“未授權移動物體接近監控邊界”的提示音在工坊內響起。
陳瑜的視線從地下結構圖上移開，聚焦到主屏幕。由他的伺服顱骨傳回的實時畫面顯示，在小鎮東側約兩公里處，三個熱量信號正小心翼翼地移動。他們駕駛著一輛改裝過的、看起來破舊的小型沙地車，車速很慢，不時停下，用望遠鏡觀察著小鎮。
“生命體征分析︰標準人類，輕度義體改造。武裝掃描︰低劣實彈武器，自制爆炸物。行為模式︰高度警惕，偵察意圖明顯。威脅等級︰低。”伺服顱骨冷靜地評估著。
不是亂刀會。裝備更差，行動更謹慎，看起來像是常見的流浪拾荒者。
在過去，陳瑜的選擇會很簡單︰要麼無視，要麼在他們進入工坊威脅範圍後予以物理清除。
但此刻，他看著屏幕上那三個渺小而又充滿僥幸心理的身影，一個不同的念頭浮現出來。殺戮消耗能量，產生需要處理的廢棄物，並可能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關注。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對于賽博朋克世界義體與網絡技術的逆向工程研究，恰好需要實際的測試數據。
“一個測試新方案的機會。”陳瑜說道。“被動防御的高效形式，並非毀滅，而是引導他們自行離開，並傳播有利于隔離此地的信息。”
他快速編寫了一段指令代碼，融合了從本地網絡協議和義體神經接口中逆向工程出的原理。“老伙計，執行‘幻象’協議。嘗試接入他們的視覺義體數據流，覆蓋其視覺信號。注入預設的恐懼意象模塊。其他單位，配合制造異常聲學效果及微弱能量擾動。”
“指令確認。”伺服顱骨無聲地融入暮色，朝著那三名拾荒者飄去。另外兩顆仿制顱骨則開始在小鎮邊緣的特定位置制造細微的、難以定位來源的噪音——像是金屬的扭曲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以及能量過載的微弱嗡鳴。
三名拾荒者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停下了沙地車，決定步行進入小鎮。
“老貓，這地方邪門得很啊，地圖上根本沒標記。”一個年輕些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閉嘴，鼴鼠。越邪門的地方越可能有好東西。你看那些金屬框架，拆了都能賣不少錢。”被稱作老貓的頭領壓低聲音回應，他的右眼閃爍著廉價的紅色瞄準鏡光芒。
“狗鼻子，你用感應器看看有沒有能量信號？”
那個叫狗鼻子的拾荒者抬起手腕，上面綁著一個粗糙的輻射與能量探測器。“有點……微弱的波動，很雜，分辨不出來源……等等，讀數在跳……”
就在這時，伺服顱骨已悄然懸停在他們側上方。一道定向數據流無聲地射出，嘗試干擾並侵入老貓和鼴鼠的視覺義體無線接收模塊。
老貓猛地眨了眨眼︰“操！我眼楮好像出問題了……剛才那邊牆角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飄過去了？白色的……”
鼴鼠的聲音瞬間變了調︰“貓…貓哥！我也看到了！一個……一個飄著的骷髏！閃著光！就在你後面！”
在他們的視覺中，一個蒼白、扭曲、眼眶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骷髏頭正懸浮在空中，對著他們無聲地獰笑，時而消失，時而出現在另一個方向。這是伺服顱骨成功注入的合成影像。
“胡說什麼！”老貓厲聲喝道，但聲音發顫，他自己的義眼也看到了類似的可怖幻象。
“探測器！探測器瘋了！”狗鼻子驚恐地叫起來，他手中的設備屏幕上的讀數瘋狂跳動，指向各個方向，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這是仿制顱骨在附近制造的能量擾動。
緊接著，一陣若有若無、如同女人哭泣般的聲音被定向揚聲器播放出來，混合在風聲中，鑽入他們的耳朵。
“鬼……有鬼啊！”鼴鼠第一個崩潰了，扔掉手中的鐵棍，轉身就跑。
老貓的勇氣也瞬間瓦解。親眼所見的恐怖幻象、發瘋的儀器、詭異的哭聲……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這個小鎮不是無主的廢墟，而是被詛咒之地！
“撤！快撤！”他嘶吼著，跌跌撞撞地跟著鼴鼠奔向沙地車。
狗鼻子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跟上。
三人以比來時快十倍的速度跳上車，引擎發出嘶啞的咆哮，倉皇失措地逃離了小鎮，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伺服顱骨靜靜地懸浮在空中，眼窩中的光芒恢復平靜，停止了數據注入。幻象消失了，哭聲停止了，能量擾動也歸于平寂。
“測試結果評估︰低端視覺義體侵入成功率較高。幻象模塊運行穩定，有效引發目標恐懼心理。協同干擾效果顯著。目標驅逐成功。能量消耗︰可忽略不計。”伺服顱骨飛回工坊，冷靜地匯報著數據。
陳瑜滿意地看著數據反饋。“‘幻象’協議歸檔，設為應對低威脅未授權入侵的標準響應模式之一。”
他頓了頓，補充道︰“持續監控周邊電磁信號。捕捉任何關于此地異常討論的流言。”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幾天後，伺服顱骨從捕獲的零星流浪者頻道通訊中，篩選出了幾條有趣的片段︰
“……絕對是真的！燧石鎮那邊鬧鬼！眼楮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別再去了，老貓他們差點回不來，說是看到了骷髏幽靈，儀器全瘋了……”
“……被詛咒的地方，肯定是以前公司戰爭死的冤魂……”
“……離那片沙漠遠點，邪門……”
流言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水，開始以緩慢卻持續的速度在少數流浪者、拾荒者群體中擴散開來。“幽靈鎮”、“骷髏地”、“詛咒之地”……這些標簽開始與這座廢棄小鎮聯系起來。
陳瑜站在工坊內，听著伺服顱骨匯報截獲的流言片段。外部視角的反饋讓他對自己的策略感到滿意。
這種超自然的恐怖，遠比一個盤踞著武裝科技獨狼的據點更能有效勸退那些零散的窺伺者。它能過濾掉大多數蒼蠅般的麻煩，同時也不會吸引大型勢力的立即關注。
他的防御策略升級了。從純粹的物理毀滅，融入了信息戰和心理學的層面。
地下的探索即將展開，他需要地面足夠“安靜”。而這些自己嚇跑自己的拾荒者，以及他們帶走的“鬼故事”，正是目前最好的護身符。
工坊內，紅袍的身影再次沉浸到對地下基地結構圖的分析中。外界關于“幽靈”的竊竊私語，仿佛只是為他下一次技術實踐奏響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