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驍臉上神情有異,額角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像是受到了什麼沉重的打擊。
“剛剛……怎麼了?”趙棠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心中那個最壞的猜測幾乎要破土而出。
“無事。”傅驍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了兩個干澀沙啞的字眼。
他不敢看趙棠的眼楮,那雙總是充滿了陽光與信任的眼楮此刻只會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可他這副模樣,又怎能騙得過趙棠!
“你撒謊!”趙棠的語調陡然尖銳起來,她向前一步,目光死死地鎖著他的臉,問道︰“你剛才是不是遇見太子和太子妃了?”
最後幾個字,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傅驍的身體猛地一震!他沒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抿著唇,沉默著。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卻比任何話語都更加清晰地給出了答案。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你瘋了?!”
趙棠終于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情緒,一把抓住傅驍的衣襟,那雙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怒火!
“傅驍,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知不知道那是誰?!那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那是太子妃!是儲君的妻!你竟然敢在宮里......”
“我……”傅驍被她搖晃著,高大的身軀在她手下竟顯得有些踉蹌。
他看著趙棠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什麼你!”趙棠氣得眼眶通紅,淚水在里面瘋狂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你是不是覺得你得勝還朝,陛下對你恩寵有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我告訴你,傅驍!你今晚的行為,往小了說,是當眾失儀,逾矩失德!往大了說,是覬覦儲妃,意圖不軌!”
這些足以誅九族的道理,傅驍不是不懂。
只是方才在酒意和嫉妒的驅使下,他被沖昏了頭腦。直到太子的出現,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那遲來的恐懼!
“枉我……”傅驍的聲音低啞,他頹然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枉我還以為她會為我說一句話……”
他以為只要她開口,哪怕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解釋,太子的怒火就會消減幾分。
可她沒有。
她只是冷漠地劃清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界限,然後毫不留戀地跟著她的夫君轉身離去。
趙棠听到他這句痴人說夢般的話,氣得幾乎要笑出聲來。
“為你求情?傅驍,你醒醒吧!她為什麼要為你求情?憑什麼為你求情?!”
這一刻,趙棠心中滿是失望。從前她竟沒發現傅驍是這樣看不清局勢的人。
在邊關,在戰場上,她所認識的傅驍是那個冷靜果決,英勇無畏的將軍。
這也是她愛上他的原因。
她以為他只是在感情上有些優柔寡斷,念著舊情,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她錯得有多離譜!
這不是優柔寡斷,這是愚蠢!
他那表妹如今已經是萬人之上的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的珍寶。而他們也即將要成婚了!
他竟然還敢在這樣的場合,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懷著那點不該有的念想去見她!
甚至還被太子殿下當場抓了個正著!
趙棠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曾以為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男人,只覺得無比的陌生,又無比的諷刺。
她想起了回京路上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她當時果然沒猜錯,他就是放不下!
他根本就沒有真正地將她趙棠放在心上,他的心里還裝著另外一個女人,一個他根本就不該再有任何幻想的女人!
趙棠慢慢地松開了緊抓著傅驍衣襟的手,她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她看著他,那眼神不再有憤怒,只剩下失望。
趙棠忽然覺得自己也很可笑。她為了他,違背父親和哥哥的意願,將自己的一生都賭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卻為了一個早已不屬于他的過去,將他們兩個人的未來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趙棠從來都不是一個天真爛漫的閨閣女子。
她對她娘說要隨傅驍去邊關,那並不是一句沖動之下的氣話。
她當然知道傅驍因為他那位成了太子妃的表妹,在太子殿下那里早就沒什麼好印象了。
她當然知道她若嫁給傅驍,就等于將自己與整個平西大將軍府都綁在了傅家這條看起來風光,實則危機四伏的船上。
可她不怕。
她的父親是手握重兵的平西大將軍,她的兄長在軍中戰功赫赫,而她看上的男人傅驍,更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大將軍。
只要這大周的江山還需要武將來守護,只要邊境的烽煙還未曾徹底平息,那麼他們這些人就是陛下,是未來君主不得不用的一把利劍。
就算太子再厭惡傅驍,只要他們還有用,只要傅驍自己不犯錯,那面子上就總要過得去。
儲君需要的是平衡朝局的手段,而不是快意恩仇的任性。
當然,這一切都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
那就是傅驍是真的已經徹底放下了他那個表妹。那真的只是過去年少無知時的一段舊事,翻過去,便再也不會回頭。
只要他能做到這一點,只要他能安分守己,對太子妃敬而遠之,對太子恭敬臣服。
那麼就算太子心中再有隔閡,也斷然不會因為一樁陳年舊事而公然對一個戰功赫赫的將軍發難。那會顯得他小肚雞腸,毫無儲君氣度。
趙棠的算盤打得清清楚楚。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可如今,傅驍做了什麼呢?
趙棠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心中百味雜陳。
哀莫大于心死。
她緩緩地轉過身,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也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身後,傅驍看著她那沒有絲毫留戀的背影,他失聲喊道,聲音里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恐慌與哀求,“阿棠!”
“阿棠,你別走!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漠地瞥著他。
“傅驍,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從現在起,收起你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回到宴會上去,該笑就笑,該喝就喝!若是讓任何人看出半點端倪,那我們兩家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