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的話音剛落,他身後的小太監已經將帶來的賞賜一一揭開紅綢。
隨著紅綢如流水般滑落,數個托盤中那璀璨奪目的珠寶玉器,珍稀首飾以及流光溢彩的各色綢緞,便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眾人眼前。
而傅家眾人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將軍府上上下下,從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到最低等的僕役,全都黑壓壓地跪了一地,頭顱深埋。
唯有那個他們曾經瞧不起的孤女,一襲粉衣,亭亭玉立地站在正中央。
劉公公滿意地看了一眼這場景,這才展開手中的聖旨,高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傅氏門中,有雲氏女雲微,秀外慧中,溫良恭儉,靜容婉柔,德才兼備。皇太子蕭景珩,英明神武,寬仁孝悌,已至婚齡。為成佳偶,特將雲微賜婚于皇太子為太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擇吉日操辦。布告天下,咸使聞知!欽此!”
“太子妃……”
當太子妃三個字落下的那一刻,跪在地上的傅夫人再也支撐不住,喉間發出一聲模糊的嗚咽。
而老夫人則渾身一軟,若非用手死死撐住地面,也早已癱倒。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這一瞬間仿佛又蒼老了十歲。
雲微靜靜地听完,迎著滿室或震驚或敬畏的目光,聲音清越︰“民女雲微,領旨謝恩。”
禮畢,劉公公小心翼翼地將聖旨親自遞到雲微手上,臉上的笑容越發恭敬︰“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您的大喜,也是咱們東宮的大喜啊!”
隨即,他轉過身面對著跪了一地的傅家眾人,臉上的恭敬笑容瞬間收斂,“傅老夫人,傅夫人,接旨吧!”
幾個小太監將那些賞賜的珠寶綢緞,一股腦兒地放在了傅家人的面前,那動靜說不上客氣。
老夫人被丫鬟攙扶著顫巍巍地站起身,看著那些賞賜,只覺得無比的諷刺。
宣旨事畢,劉公公的任務也算完成。
他走到雲微身邊,又躬了躬身,低聲道︰“太子妃,殿下今日本是想親自來見您的,只是被聖上召去議事,攔下了。”
“不過殿下讓奴才給您帶句話,請您盡管放心,他對您的心意,那可是日月可鑒,天地共證啊!以後再不會讓您受半點委屈了!”
他這話看似是說給雲微听的,聲音卻不大不小,恰好能讓離得最近的老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老夫人的身體又是一僵。
雲微的睫毛輕輕一顫,點了點頭,輕聲道︰“有勞公公了。”
“不敢,不敢!為太子妃辦事,是奴才的福分!”劉公公連連擺手,“那奴才就先回宮復命了。”
待到劉公公領著一眾人浩浩蕩蕩地離去後,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雲微面前,臉上掛起一個她自認為慈祥和藹的笑,眼角的皺紋也因這笑而深了幾分。
“微微啊。”她的聲音刻意放得和藹,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虛偽與親昵。
“原來是老身昨日錯怪你了。你看你這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怎麼就不跟我說呢?”
傅夫人也連忙上前,她的笑聲略顯干澀。
“你這丫頭也是,那人可是太子殿下,怎麼不早說呢?這事若早早告訴我們,倒是能好好安排,不至于昨夜……”
她說到昨夜突然頓了頓,聲音戛然而止,訕訕地收住了話尾,眼神飄忽閃爍。
听到傅夫人這番愚蠢至極的話,老夫人的眼角狠狠一抽,暗中朝她遞過去一個凌厲的眼刀。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行事沖動也就罷了,連話都不會說!
她昨夜本已準備歇息,卻被這個蠢媳婦派人火急火燎地喊了起來,說什麼抓住了雲微與男人私會的證據,要立刻發作。
想起這件事,老夫人就氣得肝疼!
但凡她能沉住氣,哪怕是遲一天發作,等到自己的人查探清楚再說,就不會落到如今這般騎虎難下的局面!
雲微就算最後和驍兒成不了婚,有了太子這層關系,也絕不會和將軍府鬧得如此僵硬,甚至心生怨恨。
她們本可以徐徐圖之,將這份潑天的富貴牢牢地與傅家捆綁在一起!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回旋的余地。
正當老夫人盤算之時,雲微卻笑了。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傅夫人一眼。
那一眼,輕飄飄的,卻像帶著鉤子,勾得傅夫人心頭發慌。
“听姨母這話的意思,倒像是雲微的錯了?”
“莫非,雲微應該在姨母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知廉恥的時候打斷您,然後告訴您,與我在一起的人是太子殿下嗎?”
傅夫人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精彩紛呈。
她張了張嘴,“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
老夫人立刻沉聲打斷了傅夫人的窘態,她拉住雲微的手,“微微,別怪你姨母,她也是一時糊涂,更是為你歡喜!一時間高興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老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雲微的手背,“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無論將來發生什麼,無論你身在何處,我們傅家,這偌大的將軍府,永遠都是你的娘家,是你的後盾啊。”
這話,既是提點也是警告。
那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就算一步登天嫁給了太子,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里,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母族支持,能落得幾分好?還不是任人欺凌?
倒不如與將軍府維持好關系,彼此扶持,互為助力。
老夫人自認為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她相信只要雲微是個聰明人,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雲微靜靜地听著,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過了半晌,她才緩緩抬起眼,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
“老夫人說的是,雲微定會將您的教誨牢牢記在心里。”
她這話說得極為順從,可不知為何,老夫人看著她那雙眼,心中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發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