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些人都散了，秦珍珍這才蹲下，一臉憐惜地看著眼前的孩子，還從兜里拿出干淨的布，給這孩子擦了擦臉上的血。
“你別怕，壞人都已經被趕跑了，以後他們不會再欺負你，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你可以相信我嗎？”
小孩冷淡地盯著秦珍珍，覺得這個人估計腦子不好，所以才把所有人都當成蠢貨。
秦珍珍還沉浸在自我感動之中，表演得越發起勁，“來，姐姐帶你去衛生院，咱把腿上的傷治一治。”
說完她低頭看了一眼對方腿上的傷，眼里閃過一絲快意。
听陳威說，這腿好不了，只要帶去衛生院隨便涂一點藥敷衍糊弄一下就行，都不用去醫院，反正只是一個小孩，什麼也不懂，也沒打算真的給他治。
眼前的小孩也不說話，但也沒有反抗，只是平靜地任由秦珍珍擺布，他在這生活了這麼多年，比誰都清楚什麼時候該怎麼做。
不過他看著秦珍珍那張臉，又看了看自己的年紀，他覺得秦珍珍臉皮挺厚的，都可以當阿姨的年紀了，非要自稱姐姐。
算了，他見過的人多，很多人就是這樣，沒什麼本事，年紀一把，還很要面子，這種人一般來說，都沒什麼用。
雖然小孩任由秦珍珍擺布，但是真的等靠近的時候，秦珍珍又面露厭惡。
秦珍珍看著這個小孩，其實很嫌棄，也不知道身上干淨不干淨，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踫他，還有身上還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雖然他受傷秦珍珍確實很開心，但是眼下卻非常地給自己添麻煩，秦珍珍在小孩看不到的地方面流露出十分的嫌棄。
這破破爛爛的衣服等會兒弄髒了自己的衣服怎麼辦？這種小孩什麼都不懂，隨便對他好一點應該就可以了吧？
做戲都懶得做全的秦珍珍已經想讓別人幫忙把這小孩給弄衛生所去了，她還真去找了人，付了錢，把這小孩給弄到衛生所去。
看到這一幕，小孩給她下了判斷，看來這人腦子真的不行，不僅蠢，還蠢出生天。
不過他也沒有反抗，這人想要做好人就讓她做，剛好自己現在正好受傷，正需要救治的時候，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但現在的自己好歹不吃虧，也沒什麼不好的。
秦珍珍雇了人，好歹把人給弄上車，然後帶去了衛生所。
——
一直等秦珍珍和那個小孩所在的車走遠，陳威才從拐角處出現，原先那些看似被公安嚇唬到的小混子，也三三兩兩從巷子里重新出來。
原本卑躬屈膝的老乞丐，還笑著熟稔地給同志遞上一根煙。
對方也伸手接過，還點著跟他們站在一起，在那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秦珍珍離開的方向，“這就是秦廠長的女兒？秦廠長挺聰明一人，怎麼生出來個蠢貨？”
听到這話，小混子們發出悶笑，可不就是個腦子有坑的蠢貨，又蠢又毒，也是罕見。
“要不是看在他爹每年給的那些錢的份上，我們還搭理她？”
被叫做威哥的那人現在真是精力耗盡，煙癮越來越大，沒辦法，現在他對這蠢貨的耐心越發有限，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都已經算不錯了。
陳威走上前，接過他們遞來的煙，抽著煙盯著秦珍珍還有被她抱走的小孩身影，听著身邊的下屬問，“威哥，我們到底還要跟著秦廠長做多久？”
陳威深吸一口煙，煙零星的亮光在這幽黑的小巷顯得格外顯眼，才抽一半的煙被碾在牆上，隨手丟落，這一根差不多就一塊錢的煙，被浪費了大半。
這半口煙，放在以前，說不準就是他們一家人半個月的伙食，摳摳搜搜的連溫飽都難，窮，窮得都叫他怕了。
當初第一次被迫干拐賣的事，是怕被殺了，是為了活命，但是之後，陳威也清楚，自己就是回不去了，就是過慣了這隨便干一票就拿幾百上千的活。
他回不去咯，早就回不去咯。
從一開始想要餐餐吃飽，到後來想要餐餐吃好，再到欲念一點點被喂養大，大到再次殺人拐人的時候，都面不改色，習以為常。
陳威這人對身邊人都很大方，義氣，謹慎，年輕的時候什麼事都干了。
現在老了，孩子也逐漸大了，父母也干不動活了，陳威也感覺自己賺夠了，賺的這些錢下輩子都夠他花了，他不想再干下去。
主要原因還是，陳威發現如果再不退身，再不和秦廠長扯開關系，說不準就來不及了。
現在上頭動作不小，正缺一個口子拿他們下手，這開口必然不能破開。
“趁著這次秦珍珍過來，我們借題發揮，和秦廠長劃分界限，干完這最後一票，就收手。”
底下其他人听到這話神色各異，有想要收手的，也有不甘心就這樣結束的，這來錢多快啊，哪能就這樣結束。
陳威說這些話的時候，掃視著在場的每一位，清楚地記下他們每個人的反應，不過只是非常漫不經心的一眼，他很快又收回視線。
陳威猛吸一口煙，然後再度掐滅，再干最後一票，只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那麼確實就可以徹底結束這一切。
——
宋承景帶著林小滿和林靜在招待所住下後，他和賀鑫他們見了一面，從一直跟著秦珍珍的那人嘴里，得知了他們去了衛生院。
“秦珍珍身邊跟著的那個男人太敏銳，我沒敢靠太近，只遠遠看到秦珍珍帶著一個小孩去衛生院，是個男孩，看著不大，估計就五六歲的樣子。”
宋承景听到這話，雖然早就做好準備，但當真有可能被小滿說準的時候，心下一緊。
正在屋里整理衣物的林靜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唯獨林小滿站在床邊，趴著往窗戶外頭看，歪頭歪腦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兩人的驚詫只有那麼一剎那，很快收斂好臉上的情緒。
宋承景繼續追問那個小孩的事，如果沒搞錯的話，說不準，他大哥大嫂的孩子，真的還活著。
負責跟蹤秦珍珍的叫張浩，長得扔到人群里就不見蹤影，他抓抓腦袋，為難地開口，“承哥，我倒是想看看啊，但是壓根沒敢靠近，瞧不清，只瞧見那小孩穿得破破爛爛，別的真看不清。”
“那孩子多大？”
張浩想了想，不確定地估摸著，“看著很瘦小，估計是從小沒怎麼吃好，看著像是只有四五歲吧？可能就比小滿大一點。”
林小滿和同齡的溫宜可比起來已經小了好幾圈，還矮了不少，林小滿雖然以前沒能吃好，但也不至于一直餓著。
前進大隊不算過得太差，林靜又勤勞，而且還有街坊鄰居親戚朋友幫幫忙，再餓也不會餓著小孩子，雖說可能沒有天天吃肉，吃蛋，但吃點番薯還是有的。
就這樣長大的林小滿，都還有些瘦小，更不用說這個，幾乎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的小孩，現在能瞧著像是四五歲，估計都是因為像大哥大嫂。
他們倆都是大高個，所以生出來的孩子注定不會矮，但現在一個六歲的孩子看著只有四五歲大……
他都沒敢再往下想，這孩子到底受了多少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像是想到什麼，張浩突然補充了句，“對了，那孩子身上有傷，傷著了腿，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送離得近的醫院，非要折騰去偏遠的衛生所，我估計秦珍珍那人，壓根沒想給人好好治病。”
宋承景聞言皺眉，讓張浩繼續跟著去衛生院瞧瞧，務必要確保那個孩子的安全，如果真的情況緊急，暴露就暴露了，畢竟他們這趟為的就是這孩子。
宋承景沒有自己去，因為他這張臉不能露在秦珍珍眼里，就她對大哥那瘋勁，估計能認出來。
在張浩離開後，宋承景算了一下侯惡回去和回來的時間，最短也還要兩天時間。
宋承景指尖敲著書桌，眉頭緊鎖，來這之後他才發現處境比他想的還要被動。
林靜在整理東西，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宋承景，把東西放在桌上，轉身問他，“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宋承景在听到林靜聲音之後才回神，不過他一時間也給不出答案，“本來我是打算趁著秦珍珍發現那孩子之前將他帶走，但現在看來沒有那麼簡單。”
“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乞討，他身後的那些混混應該都是監視他的人，還有那個老乞丐，估計就是負責看他的，他們做的這些事和王霸做的有些像。”
“王霸？”林靜疊衣服的速度變慢，她對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半會兒有些想不起來。
宋承景嘴不過腦地開口，“就是那個給我們倆下藥的那個，他們就喜歡用這些骯髒的手段，做的這些事和他們這倒是如出一轍。”
提起下藥的事，林靜還沒什麼反應，慢半拍自己反應過來的宋承景倒是突然有了點不好意思。
他咳嗽一聲還沒來得及轉移話題，就听到一旁的林小滿撐著下巴問了句，“爸爸，什麼是下藥？”
本來還覺得沒什麼的林靜，默默地抬眸給宋承景一個眼神，讓他最好解釋清楚，不要帶壞林小滿。
宋承景捂臉，都忘了林小滿是小不是傻，听得懂人話，以後說這些的時候還是得避著一點林小滿，宋承景想半天沒能想出怎麼和林小滿解釋。
不過林小滿自己給自己合理的解釋，“下藥和下蛋是不是差不多？”
這可差多了，宋承景訕笑，然後故意用了一點醫學術語，講得復雜了一點。
什麼提高荷爾蒙的分泌，什麼刺激神經元，總之宋承景胡扯了一通別說林小滿，就連林靜都听不懂的東西。
林小滿暈乎乎地放棄了詢問，林靜倒是好奇地問了句，“這是宋院長教你的嗎？”
宋承景笑看林靜，“平時在家不是叫爸嗎？怎麼出來就叫宋院長了？嚴謹一點，不是宋院長，是宋副院長，我們家這種萬年老二倒是不少。”
“順嘴。”林靜對爸這個稱呼其實有些陌生，她那爸媽，不說也罷。
林靜眼見宋承景思路已經被林小滿完全帶偏，“你剛剛說王霸，是有什麼事？”
“你提醒我了。”宋承景寫了一張信給賀鑫，讓他等會兒抽空去打個電話給翔子，讓翔子幫忙給他大哥帶個話，讓他查一查，王霸和秦廠長之間有沒有聯系。
宋承景設想了一下當初自己和林靜的事，感覺可能不是王霸一時間心血來潮，雖然後來誤打誤撞這局給解開，但如果真的成了呢？
說不準這後頭就有秦廠長的手筆，對秦昌這人，就要抱有最陰毒的揣測。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听到林小滿突然對著窗外喊了一聲“哥哥。”
宋承景起身走到林小滿身邊，跟著她往窗外看，什麼也沒見著。
小滿這時候轉過頭，剛剛爸爸和張叔叔說話的時候，她都听見了，小滿抬頭一臉期待地問，“爸爸，是不是找到哥哥了呀？”
宋承景輕搖著頭，“還不確定。”
林小滿听到這話，小小的人還長長地嘆了一聲氣，像個小老太一樣蔫吧地彎了腰，聳著肩，宋承景坐在床邊，笑看她這無精打采的樣。
“這麼失落啊？”
林小滿抬起腦袋，很認真地看著她爸爸打量，然後用手托著下巴，小滿在思考問題，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被林小滿盯著看到有些不自在的宋承景挑眉問他閨女，“干嘛用這眼神一直盯著我，第一天發現你老爹我帥？”
林小滿搖搖頭，看著宋承景喊了聲，“爸爸。”
“嗯？”宋承景看著她應聲。
林小滿抬著腦袋，看著宋承景天真又誠懇地發問，“爸爸，你和伯伯，怎麼把小滿和哥哥弄丟了？”
宋承景臉上笑一僵，好問題，他也想知道，他們家兩孩子，怎麼都流落在外了。
他現在甚至想打電話給二哥，讓他好好想想，有沒有遺落在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