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安心發育了兩年,在五歲的某一天,被模擬器特別銘記,視為一次天才路的進階。
這天,是家族正式將她的名字上報道宮,作為掌印世家瀛洲楚氏這一代的推舉人。
又叫推舉種子。
楚家的推舉人有兩個,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楚清河。
這意味著,楚家已經確定她們是楚家這一代中最值得培養的後輩,並認為她們的資質能經受得住道宮與外界的考驗。
正式確立推舉人的掌印世家會散發出一種信號——“家族後繼有人”。于家族內部來說,這是一件穩定人心的好事,于外部來說,意味著這個家族不會很快衰敗,具有結交乃至交好的價值。
“假如你們通過了道宮的審核,道宮每月還會給你們發放韻靈基液,每人的份額是一瓶。”楚岱熙說。
她和大長老在幼院後方的梅園中找到了望舒與楚清河。
這地方現在已經成為她倆的秘密基地,搭了許多秋千架,有給兩人修煉對戰用的鐵鑄假人,管著靈植種植的三長老還給梅園中心埋了幾個聚靈陣。
現在這里的紅梅一年四季都有花開。
望舒坐在秋千上,腳點著地把自己微微蕩起來,神情冷靜說︰“听起來像有坑,哪有一件事全是好處沒有壞處的。”
“是啊是啊。”楚清河接話。她就狂野多了,直接站秋千上,用靈氣推自己,前後蕩老高。
族里現在都很習慣望舒說話的樣子,大長老就說︰“壞處麼,不過是你們成為推舉人後,會有人專程來挑戰你們。贏了自是理所當然,輸了,家族名譽會大跌,會被挑戰你們的人踩著名氣上位。”
“懂了。”望舒把秋千停住,抬眼說,“就是家族給自己立了個門面招牌,有這東西的家族自然面上好看,但也有被砸招牌的風險。”
此話一出,大長老和楚岱熙都笑了,楚岱熙更是彎腰捏了捏望舒微鼓的臉頰,疼愛地說︰“就你會說話。”
望舒三歲時還像個玉雪可愛的小團子,大一點後多了修煉課,略微瘦了一些,但臉頰仍有肉,現在看起來完全就像個精心捏出來的漂亮小人。
“所以,我們望舒要做楚家的推舉人嗎?”楚岱熙跟著說。
望舒從秋千上下來,雙腳點地站直身體,黝黑的眼眸定定看著楚岱熙,脆聲說︰“要。”
她是堅定的發光天才黨。
假如只是因為怕失敗,就放棄被家族托舉,放棄走上台前的機會,她認為會掉自己的天才評級。
旁邊的大長老也問楚清河︰“清河呢?”
楚清河用靈力剎住秋千,手拽著兩邊繩子,眼珠一轉,問︰“我能說不嗎?”
大長老微笑︰“不能。”
切。楚清河轟地一聲從秋千上砸下來,雙手叉腰︰“那不就結了。”
她從小到大一直在說不,但是根本沒人听她的。楚清河早習慣了,還好她聰明,給自己找了個盼頭。
得意地朝望舒丟了個小眼神過去。望舒翹了翹嘴角。
兩天後,道宮正式派人來給望舒清河這兩個推舉人檢測。
推舉人不是家族隨便捏個人出來就可以的,別的不說,道宮每個月都會實打實地撥下資源,他們當然要派人來檢驗。
望舒問︰“道宮什麼標準,我們不會被卡吧?”
“道宮自有一套看人的法子,從來沒公布過標準。”因為要迎接道宮來人,楚岱熙今日穿得比較正式,大袖長袍,金冠都是華麗款的。
望舒當然也發現了這點。她知道為什麼,因為道宮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管理他們這些掌印世家的最高機構。
道宮有點像是這個玄幻世界的“官方”,絕非簡單的學校或是宗門那麼簡單。
它比學校更權威,比宗門更有統治力。
沒有哪個學校宗門能讓全大陸的天才到了年紀去它那兒報到,但道宮可以。
來給望舒她們檢測的,是一位令主。
在此之前楚岱熙就給望舒科普過,道宮有十二令主,權利地位與掌印世家的家主平級。當然,由于道宮本身的權威性,在大眾認可度上,甚至比家主還要高一級。
大長老皺了皺眉,似乎認為這是個不太好的信號︰“令主的要求一般都更嚴格。”
但令主能親來,本質上說是給楚家面子,這沒有拒絕的道理。
令主並沒有拿腔捏架,而是按時按點來了楚家。楚岱熙並幾位長老都出去迎接令主,但望舒她們不用去。
“令主會自己過來,這是道宮的規矩,要看你們最自然的狀態。”
于是望舒她們就在梅園等。
這里的她們,共有三人。望舒、楚清河,還有個叫許妙櫻的小姑娘。
她並不是楚家人,而是楚家在瀛洲轄區的普通人家中,發掘出來的一位罕見覺醒了靈種的小天才。
楚家擁有對瀛洲的管理統治權,那麼,在瀛洲地區的初步人才選拔,就是由楚家負責的,楚家幼院管的就是這個。
一年一次普篩,五年一次大篩,幼童到了五歲必須上報,楚家各級幼院會派人去檢測天賦。
許妙櫻就是被這樣層層篩選出來的。
望舒和清河都不是第一次見她,因為人篩出來後,楚家是要負責教育和管理的。這是掌印世家的職責。
許妙櫻從覺醒靈種後就一直在楚家幼院上課,偶爾還會去上望舒清河她倆人的“特訓班”,跟望舒她們的關系,有點像同學。
許妙櫻今天在這里,自有一番含義。
如果說,望舒與清河是楚家的推舉,那麼許妙櫻,就有點像瀛洲民間天才的推舉代表。
道宮天才如雲,如果許妙櫻走民間道院入道宮的路子,她會淹沒在道宮眾多人才中。
可如果她走楚家渠道,由楚家出面推舉,就會得到一個令主親見的機會。
這是楚家對許妙櫻的投資。
這樣的投資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至少望舒就知道,瀛洲這麼大個地方,並不止許妙櫻一個覺醒靈種的天才,楚家幼院里就還有個綠級靈種的男孩。
可最終只有許妙櫻來了梅園。
望舒看著眼前這碟精致小巧的桃花糕,從她們在幼院認識開始,許妙櫻沒事就給她帶東西,並不多珍貴,幾塊點心,或是草編的手工小玩意兒。
她看起來和望舒清河的關系“最好”
望舒將桃花糕塞嘴里,臉頰吃得鼓鼓的。心想,也許這就是妙櫻的聰明之處。
她琢磨一個人,眼楮就不由自主盯過去,像小貓專心致志盯著窗外。
許妙櫻雙手交叉著,本來在緊張,感受到望舒的注視,那圓溜溜的眼楮……忍不住笑了一下,說︰“怎麼了?”
望舒拿出三個竹杯,里面都是靈奶。一杯靈奶往許妙櫻跟前推,一杯給自己,楚清河不用說,伸手就撈過去了。
望舒道︰“你別緊張,一會兒令主問什麼,就你照實答就好了,那樣的大人物,看什麼不是一眼看到底的。要是答不上來,你就笑,像這樣——”
望舒軟軟翹起兩邊嘴角。
楚清河噸噸噸把靈奶喝完,啪一下放下竹杯,抹嘴說︰“不是人人都有你這樣糊弄人的天賦啦。一會兒妙櫻真跟令主笑,又緊張,嘴笑歪了,令主還以為這小孩沒事沖她做鬼臉呢。”
“還不如你上去笑……哎,對嘍,就像你現在瞪我一樣瞪令主,令主保準被會被你額上的印子吸引,說不準就沒空注意我倆了。”
哼。望舒收回瞪著楚清河的目光,穩重地喝了一口靈奶,說︰“也不是不行。”
楚家正門,楚岱熙發現來的是位老熟人,微一挑眉,卻還是先按照規矩道︰“恭迎令主。”
沒想到道宮派來的令主是她。道宮十二位令主,一部分深度參與道宮事務,一部分不問俗世。這位便是深度參與事務的令主之一,道宮四院的天院院長,姚希如,手握大權。
當然,她還有個微不足道的身份,楚岱熙的同年。
姚希如與楚岱熙一界入道宮,曾是一起競奪排名的對手,在道宮掀起過風雲。後來,楚岱熙出宮回族,繼任族長,姚希如留在道宮任教,一路做到了院長。
姚希如見到楚岱熙的第一句話是︰“听說你生了個女兒,我特來見見。”
“對了,你們楚家的推舉,應該有她吧?”
一句話就叫楚岱熙挑眉,她抱起胸,曾經肆意昂揚的風姿沒有絲毫折損。
她笑著回了兩個字︰“你猜?”
梅園中,望舒終于見到了令主。
這是一位穿著淺灰色素衣道袍的女子,腰懸玉玨雙環,右邊的玉環又綴有一根紅色流甦,是為點楮之筆。灰色是容易顯老氣的顏色,被這女子穿來,卻顯得清雅。
她一入園中,目光在三個女孩身上劃過,最終停在望舒身上。
她與望舒對視。望舒眨巴眼楮。
女子就笑起來,停在望舒跟前,彎腰︰“我猜,她就是你的女兒?”
站在後面的楚岱熙得意地說︰“怎麼看出來的?”
“感覺。”姚希如回。
她雖然在跟楚岱熙對話,目光卻一直在看望舒,看著看著,眼瞳就泛起金色。
哇!
望舒往後退了一步。
“喂,你別把我女兒嚇著了。”楚岱熙扶住望舒,不滿道。
姚希如笑著直起腰,看著望舒的目光溫和卻有深意,手指在掌心輕點,沉思一會兒,說︰“你的天賦神通,與造化本質有關。”
楚岱熙挑眉︰“希如,多年不見,你也開始搬弄那套糊弄人的把戲了。別說你沒看出她額上的相印?能出現相印,自然涉及造化本質。”
姚希如笑容不變︰“等她天賦覺醒,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扭過頭,發現望舒還在看她。澄明的眸子,清澈又坦蕩。
姚希如的笑容溫柔起來,重新蹲下,忍不住問︰“你叫什麼?”
“望舒。”望舒回。
望舒……姚希如的手在望舒的臉頰上輕輕一踫,很快收回,起身後對楚岱熙說︰“你生了個好女兒。”
楚岱熙回了她一個那還用說的表情。
看過望舒,姚希如的目光自然地轉向另外兩位女孩,不需要任何人的介紹,視線停在楚清河身上,輕聲說︰“我猜,你也姓楚?”
這是道宮的令主,清河難免是有些緊張的,卻鎮定抬了抬下巴,頷首道︰“回令主,我叫楚清河。”
姚希如一笑,眼眸同樣閃起金光,這次她的判斷很快,幾乎沒有任何停頓。
姚希如說︰“你的天賦,需與強者同行。強者越強,你越強。”
她最後看向了許妙櫻。
許妙櫻頭發的左右兩邊簪了粉色的桃花,看起來清新可愛。在令主看過來的時候,雙手忍不住攥緊了裙角。
能被楚家選中,推舉到令主跟前,許妙櫻付出了很多心力。
她很緊張,很想表現自己,卻不知該如何表現。
這時候,許妙櫻想起了望舒的話。也許在這樣的大人物面前,我做任何表現,都是稚嫩的、拙劣的。
許妙櫻最終放下緊張,學著望舒的樣子,翹起嘴角,乖巧道︰“見過令主,我叫許妙櫻。”
她與望舒的乖巧笑不同。望舒對人笑,眼神要直勾勾看人,別人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有她自己的主意,是“ 種的微笑”
許妙櫻的乖巧笑,看起來是真乖巧。她臉型偏尖,是標準的瓜子臉,眼眸走勢下垂,臥蠶天生明顯。
她笑起來,別人會覺得這孩子真乖,叫人忍不住心軟。
姚希如的笑容果然就更柔軟了一些,卻並不是因為妙櫻的乖巧,而是她看出了,這孩子在討好她。
她需要放松姿態,讓這孩子不那麼緊張。
姚希如伸手在許妙櫻頭上輕撫了兩下,眼眸金光亮起,沉默一會兒,看著她說︰“你的天賦,在面對他人時,將獲得更加從容安全的姿態,你會因此變強。”
“但……”姚希如說出這個字,卻突然止住。
望舒清河沒听到聲音,都好奇地朝這邊看。
“但,也會更容易迷失。你需找到一個錨點,坦然真實地做你自己。”這句話單獨在妙櫻腦中響起。
楚岱熙微微挑眉,意識到姚希如用了傳音。
許妙櫻身體一定,眼眸睜大。
三個女孩都看完,姚希如轉回來看著楚岱熙。楚岱熙抱著胸,一刻都不等,直接就問︰“怎麼樣啊,令主大人,我們家這三個孩子。”
姚希如輕輕一笑︰“希望下屆道宮開啟時,能見到她們的身影。”
這應該就是通過的意思。望舒在心里想,真好用啊,令主的天賦,也不知道我的天賦是什麼。
她的視線粘著令主打轉,叫令主完全沒法兒忽視她。
“我該回道宮復命了。”姚希如對楚岱熙說,眼楮卻看望舒。
這孩子的目光有種驚人的直白。她不掩飾自己。
姚希如想了想,伸手扯下腰間的紅穗,蹲到望舒跟前,看著她,說︰“這根紅穗,在某些場合,能代表我。它有一定分量,我願贈你,你可接受?”
楚岱熙提起眉梢。她可沒跟望舒說過紅穗的意義。
望舒看著這根紅穗,又看看令主。有分量的東西都不好接。
可連目光都是有分量的,這萬事萬物,其中分量,只有多少,無法歸零。望舒在心里平靜地想,連榮耀加冕,都是分量。
望舒最終抬眸,輕聲說︰“凡我所得到的,都是我想要的。”
“多謝令主,望舒想要。”
望舒雙手朝上,鄭重接過紅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