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沈青梧日日都在廚房制藥,搞得不僅整個廚房都是藥味,連這幾日沈文聰他們吃的飯里都有藥渣子。
    "豈有此理!"沈文聰重重摔下筷子,臉色鐵青,“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藥渣子怎麼能混到飯里去!”
    “老爺息怒。”沈吳氏給他倒茶,她手上纏著紗布,骨裂未愈合的疼痛讓她發抖,“這藥得讓她做,你忘了溪兒說的了嗎?老爺再忍忍吧。”
    沈文聰沒辦法,只好硬生生把氣憋回去,他又皺眉看向沈吳氏︰“真不知道你怎麼搞的,夜里如廁摔跤能摔成這樣,真不小心。”
    眼里沒有一絲疼惜。
    沈吳氏勉強扯出笑容︰"睡得迷糊,一時不察。"
    沈文聰舉起筷子瞥見菜中藥渣,食欲全無。
    他嘆氣,語氣溫柔了些︰“夫人,你要好生休息。”
    “在你身體好之前,我就去姨娘房里住了。”
    “我還是出去吃吧。”說罷他直接起身走了。
    他出門的瞬間,沈吳氏臉上維持的體面笑容瞬間崩塌,手中竹筷" 嚓"一聲斷成兩截!
    她和沈文聰結合本就沒有多少感情,但沒有一個女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丈夫更喜歡流連妾室房中。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沈文聰每次在其他人那里留宿後,都會親自給侍妾灌下避子湯。
    沈文聰承諾,只有她才能生下他的孩子,她在侯府的地位不可動搖。
    五日轉瞬即逝。
    皇後壽宴當日,勇毅侯府門前並排停著兩輛馬車。
    因為是入宮,宮外的人無法帶丫鬟侍衛入內。所以沈清梧也只能一個人去。
    她剛踏出府門,就見另一輛馬車簾幔掀起,露出沈青溪精心裝扮的臉龐。
    她頭戴滿冠珠翠,眉梢眼角盡是得意︰"堂姐,沒想到我也能赴宴吧?"
    "皇後娘娘特意向大長公主求情,特許我今日解除禁足,入宮賀壽呢。"
    她故意打量著沈青梧素雅的裝扮——一身淡粉輕衫,發間僅簪一枚珍珠簪子,語氣夸張︰"堂姐就這般入宮?未免太過寒酸。要不要我借你幾件衣服首飾?"
    “好啊。”沈青梧淺淺一笑。
    反倒讓沈青溪愣住了,她是故意羞辱沈青梧,可沒想真借她衣服首飾。她巴不得沈青梧這樣入宮呢。
    沈青梧眨了眨眼,故作期待︰"時辰尚早,我現在就去你房里挑選可好?堂妹你真是體貼。“
    見她作勢要往回走,沈青溪險些從車上跳下來︰”站住!"
    "你連別人的衣裳都要穿,你是乞丐嗎?“她咬牙切齒道。
    沈青梧淡然搖頭︰”非也。我只是確實沒衣服可穿。"
    "你——“沈青溪只覺一拳打在棉花上,氣沖沖甩下車簾,”出發!"
    車夫揚鞭催馬,載著沈青溪的馬車疾馳而去。
    沈青梧輕輕聳肩。這個堂妹果然是個炮仗,一點就著。
    她並沒有去換衣裳,從容踏上馬車,輕聲吩咐車夫︰“起程吧,不必著急。”
    總要給沈青溪表現的機會。
    想必為了抓住這次解除禁足的契機,她定會不遺余力地……
    宴席設在晚上,沈青梧抵達宮門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而宮門內卻恍如白晝。琉璃燈、絹紗燈、明角燈層層疊疊,將朱紅宮牆與金漆檐角映照得流光溢彩。
    一條由無數璀璨宮燈組成的“燈火長廊”,自宮門蜿蜒向內,直通宴席所在的瓊林苑,光暈流淌,宛若銀河。
    以至于頭一次入宮的沈青梧,不用跟著引路宮女,都能循著這條銀河來到宮內設宴的瓊林苑。
    她乖乖垂首跟在引路太監身後,目不斜視,心下卻暗嗤︰這一夜燈火,不知燃盡多少民脂民膏。
    “沈大小姐,到了。”太監語帶恭敬,目光卻在她衣飾上一掃而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沈清梧裝作沒看見,踏入瓊林苑。
    只見飛檐斗拱的殿宇之前,漢白玉鋪就的廣場上,開了數十席。
    每一張紫檀木案幾上都陳設著金盤玉碗,琥珀酒、琉璃觴,在四周巨大的蟠龍燭台與懸掛的彩燈映照下,折射出迷離眩目的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酒香、果香與名貴水沉香交融的馥郁氣息。
    衣著華美的皇親貴冑、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已幾乎到全,三五成群,言笑晏晏,環佩叮當之聲與絲竹管弦之音交織在一起,一派皇家極致的富貴風流。
    她來時,賓客幾乎到全,都在宴席上相互交談。她一眼就瞧見沈青溪拉著幾個貴女談笑,眉飛色舞。
    “我這次給母後準備的禮物肯定是最好的!”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沈青梧尋聲看去,瞧見了在幾個同齡人簇擁中的七公主。
    听見他們姐妹兄弟相稱,就知道是一群皇子公主了。
    眼睜睜看著這一行金枝玉葉朝自己這方向而來,沈青梧不欲招惹,悄然垂眸後退讓路。
    她腳往後撤第二步的時候……嗯?
    沈青梧頓住,向後低頭,目光所及是一雙用料極精、繡著暗雲紋的墨色錦靴。
    她心頭一跳,順勢抬頭,便撞進一雙深邃含笑的眼眸里,那眼中帶著幾分了然與玩味,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她連忙轉身,斂衽施禮︰“抱歉。”
    哪轉身後退時竟又撞倒一人,沈青梧幾乎是瞬間向旁邊跳了一步。回頭便見四皇子正皺著眉,抬手揉著胸口。
    在她抬臉的剎那,他眸光微動,眼底掠過一絲驚艷。
    粉衫映得她蒼白面容添了幾分鮮潤,竟似白玉生暈。
    他揉胸的動作緩下,眼尾輕挑,唇角勾起︰“沈大小姐何須用這般手段引起本殿下注意?”
    雖說那日沈青梧讓他顏面盡失,可一看到這張臉,他還真就氣不起來。
    沈青梧唇線微抿,容色清冷︰“皇宮的路這麼窄嗎?”
    四皇子低笑︰“你敢說你就這麼恰巧撞到了我?呵……既如此,那也是一種緣分。”
    ?沈青梧皺眉,她怎麼還沒吃飯就覺得飽了。
    “咳。”一聲輕咳自身後傳來。樹影下轉出一人,玄衣玉冠,意態閑閑,“夜鴻,你這話,連胭脂巷里的姑娘都哄不住。”
    四皇子微怔,隨即拱手︰“皇叔。方才未瞧見您在此。”
    夜鴻是四皇子的名諱。
    沈青梧佯作才知他身份,面露惶然,急忙屈膝︰“參見王爺。”
    她剛才踩的就是和王的腳。
    她能感到那道目光仍凝在她身上,卻遲遲不叫起。
    “我們……是否在何處見過?”
    和王此話一出,沈青梧身影顫了顫,半蹲的姿勢站不住,眼看就要摔倒。
    四皇子瞧見要伸手,卻被更近的和王率先拖住胳膊。
    沈青梧站穩後忙後退幾步,掩唇咳嗽起來。
    不能吧……她連聲線都改了,還能認出來?
    “皇叔你這招更是老套。”四皇子哈哈笑了幾聲,“你快別嚇她了,她身子弱得像根草似的,你能給她嚇死!”
    “她就是那勇毅候常年養在藥王谷的女兒。”
    眾人都知道她體弱,病得快要死了。
    “哦?是麼?”夜宸指間慢悠悠地盤著那串玉串,目光仍鎖在她低垂的面上,“一直低著頭做什麼?本王就這般可怕?”
    他聲線微沉,不容抗拒︰
    “抬起頭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