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文聰氣結。
沈青梧卻適時地捂住胸口,面露疲態︰“二叔二嬸,我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說罷徑自轉身離去,留下沈文聰與沈吳氏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
她剛回到拾芳院,夏椿就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哀求︰“求大小姐救救奴婢!”
今早發現夏棗中毒後,大小姐便下令封院,命她外出買藥。途中被二小姐的丫鬟攔截,夏椿才驚覺事有蹊蹺。待回來時目睹夏棗的慘狀,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她心知夏棗是二小姐派來對付大小姐的,如今她卻落得如此下場,那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大小姐,奴婢不想死,求您給條活路!”她哭著連連磕頭,“奴婢雖是夫人派來的,可往後只願听您差遣!求您……”
上次是搪塞,這次是真的投誠,她把“怕死”兩個字都寫在了臉上。
沈青梧在她面前悠然坐下,神色平靜無波︰“你的賣身契還在二夫人手中,也敢來投靠我?”
“奴婢听二小姐身邊的丫鬟說,二小姐嫌奴婢辦事不力,要讓夫人處置奴婢。”夏椿渾身顫栗。她們這些下人,選擇主子便是在選擇自己的命運。
“奴婢自知不是大小姐的對手,可若辦不好差事,夫人絕不會輕饒。奴婢思來想去,只有跟您才有一條活路,”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決絕,“求大小姐收下我。”
沈青梧垂眸盯著她︰“我在京城無依無靠,為什麼覺得我保得住你,再者,我憑什麼保你又憑什麼信你?”
夏椿看得清楚,這些時日與大小姐作對的人,哪個不是憋屈受辱?夏棗更是死的淒慘。雖然府中上下都說大小姐命不久矣,可直覺告訴她,這位主子絕不簡單。
“您就當奴婢在賭一場。”夏椿膝行上前,貼到沈青梧腳邊,仰頭,壓低聲音道︰“奴婢的娘是夫人房中的嬤嬤,前幾日無意中發現,夫人竟在鬼市借了三百兩印子錢。”
“哦?”沈青梧挑眉。鬼市她自然知曉——六大勢力中暗三門之一,只在夜半開門。傳言只要出得起價錢,就能在鬼市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而鬼市的印子錢有個特殊規矩︰十日內免利息,十日後利息每日翻倍,且必須本人親自借還。
不少急用錢周轉的人都愛在鬼市借錢,可因此傾家蕩產的也不在少數。
父兄陣亡後,聖上的賞賜都送到了侯府,全被二房接管,侯府絕不會缺這三百兩。二嬸冒險借這筆錢,究竟意欲何為?
“借了多久了?”
“就在您回府的前一日,至今已三日了。”
沈青梧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片刻後開口︰“往後二房讓你做什麼,都要一五一十的稟報。我保你性命無虞。”
“謝大小姐!謝大小姐!”夏椿激動地連連叩首。
一連數日,沈青梧借口養病閉門不出。夏椿則不時帶來拾芳院外的消息︰
大長公主听聞沈青溪私自離開祠堂,特命宮中嬤嬤前來,當著全府的面掌嘴二十,並留下監督,直至禁足期滿。
太醫來訪的次日,沈二爺在朝堂上被聖上當眾敲打,說他“有失侯府體面”。氣得回府後連一眼都不願去看沈青溪,還勒令沈吳氏不得前去探望,說讓她長長記性。
沈吳氏又氣又急,躲在屋里哭了兩天,連飯都沒吃。
這日傍晚,夏椿匆匆來報︰“每月逢五的倍數時,二爺都會留宿妾室房中。方才奴婢看見夫人偷偷收拾了個小包袱,似乎要出門。”
沈青梧算算日子,十日之期將近。
夜半時分,侯府的西牆陰影里,一道縴細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掠出,直奔閻王門。
鬼市深藏地下,閻王門就是進入鬼市的門,被明三門的一些人戲稱為“耗子洞”。
閻王門一共十扇,分布各地︰兩扇位于大晟京城,兩扇散落大晟境內,其余六扇則分布在周邊六國。
當然一座鬼市不可能遍布這麼廣,每扇門下都只有一座鬼市而已。唯獨大晟國京城兩座鬼市被新鬼王,也就是鬼市最高掌管者打通連在了一起。
十扇閻王門的位置雖然都是公開的,可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去。
沈青梧一身利落黑衣,面戴白底紅紋的狼牙面具,青絲在腦後高高束成馬尾,腰間別著兩把短刀。
她這一身俠氣模樣,就算是二房一家站在她面前也認她不出。
立在閻王門前,沈青梧強壓下心頭的激動。自幼因病弱之軀,她連重物都不能提,更別說肆意行走。
拜入藥王谷後,雖因師父妙手回春身體大大好轉,讓她得以修煉,卻因身體原因始終被嚴加看管。除卻幾次師父不得已帶她出谷之外,她從未離開過藥王谷半步。
即便出谷,也必須緊隨師父身側。
她曾無數次幻想,自己能像話本里的俠女那樣,闖蕩江湖,懲奸除惡,最好還能結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如今這鬼市,算是她“初入江湖”的第一站。
“站住!”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閻王門前的兩個守衛上前一步,攔住了她。
他們一個戴著牛頭面具,一個戴著馬面面具,聲音粗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無人引路,便出示渡幽令!”
沈青梧搖了搖頭,從袖中抽出一支曼陀羅花樣的發簪,遞了過去︰“渡幽令我沒有,這個,行嗎?”
“噗——哈哈哈哈!”她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陣女子的嗤笑,清脆卻刺耳。
“這里是大名鼎鼎的,暗三門之一的鬼市,不是街邊賣胭脂的小攤!拿支破簪子就想蒙混過關?對吧,四哥?”
說話的,是個穿粉裙的少女。沈青梧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竟對上一張熟悉的面容——四皇子。
四皇子身後還立著一位男子,半張臉隱在閻王門晃動的陰影里,看不太清容貌,只瞧見他指間懶散地把玩著玉串。
他身著一襲招搖的絳紫錦袍,金冠歪斜,幾縷墨發不羈地垂落額前,通身上下都寫著“紈褲”二字。
而此刻,這男子的目光正牢牢鎖在她手中的發簪上。
“嘶……這身形,這氣質,倒像個美人兒。”四皇子用折扇敲了敲手心,上前兩步,伸手就要去挑沈青梧的面具
沈青梧頭一偏,輕巧避開。
“四哥!”那粉衣少女氣得跺腳,“這種沒見識的村姑你也看得上?她定是丑得不敢見人才戴面具的!”
“小七你不懂,”四皇子甩開她的手,眼神依舊黏在沈青梧身上,語氣帶著幾分自得,“你四哥我看美人的眼光,就從來沒差過。”
小七……四哥……沈青梧立刻明白這姑娘就是大晟的七公主,當今皇後所出。
那麼他們身後那位,想必也是皇室中人了。還真是不巧。
突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扣住了她的面具。四皇子語氣輕佻︰“讓本皇子瞧瞧,究竟是怎樣的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