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菌艙內，藥香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暖玉的溫潤滋養著龍天千瘡百孔的軀體，斷裂的肋骨在秘藥作用下發出細微的麻癢。然而，他的精神世界卻是一片冰封的戰場。
面前沒有炫酷的星圖，只有九份厚厚的、以蠅頭小楷工整謄寫在特制桑皮紙上的檔案——沈煉、林薇、艾米莉亞•陳…等九人的生平、成就、性格分析、關鍵抉擇案例，以及由“天眼”網絡搜集的、常人難以想象的細節碎片︰
某次在茶館與人爭執時眼角肌肉的抽動、某份被廢棄的商業計劃書草稿上的涂改痕跡、甚至是對其幼時啟蒙先生性格的側面評估報告。
龍天盤膝而坐牽動傷口帶來劇痛，卻被他強行壓下），雙目微闔。他沒有借助任何儀器，那顆高達267的思維熔爐就是最強大的推演引擎。他將自己徹底沉入一片絕對的、摒棄了所有感官干擾的意識虛空。
推演︰模擬——未來二十年
1. 設定基盤︰
時代洪流︰ 龍天的意識首先錨定時代坐標——安國。軍閥割據，列強環伺，民生凋敝，新思潮與舊勢力激烈踫撞。世界範圍內，一戰陰雲密布，工業革命浪潮席卷全球，資本力量空前膨脹。他將這動蕩、機遇與風險並存的大背景，化作推演沙盤的底色。
龍家定位︰超越時代的1.5級文明組織。擁有遍布全球的秘密情報網絡“天眼”）、超越時代的醫療、材料、部分能源技術保密狀態）、通過數百年積累掌控的恐怖財富金礦、全球貿易航線、秘密銀行體系）以及對部分關鍵區域如租界、某些軍閥勢力）的隱性影響力。
這是推演中“己方”的絕對優勢資源池。但與現實時代無用，因此，無參考意義，劃去）
九枚棋子︰ 將九人的檔案信息深度解析，轉化為“推演變量”。沈煉對市場波動的直覺=敏銳度參數；林薇構建理論模型的能力=邏輯推演強度；艾米莉亞•陳對賬目瑕疵的執著=風險偵測閾值…每個人都是一套復雜的、由性格、能力、欲望、弱點構成的動態函數。
2. 推演模式︰動態因果鏈與分支決策樹
起點現在）︰ 龍天為每個人設定初始位置和目標。沈煉入主龍家在上海的秘密金融中樞“匯豐通”實為龍家操控）；林薇進入天津租界內由龍家資助、表面為洋人所有的“遠東經濟研究所”；艾米莉亞•陳空降龍家核心產業“瑞昌號”總賬房。
變量注入︰ 龍天開始模擬未來可能發生的“事件”︰
經濟事件︰ 模擬上海橡膠股票風潮再現級別的金融風暴推演沈煉如何利用抵御）；模擬歐洲戰事爆發導致全球供應鏈斷裂推演林薇如何重構龍家遍布歐亞的貨流）；模擬某地軍閥強征“特別捐”導致龍家產業資金鏈緊繃推演艾米莉亞•陳如何騰挪應對）。
政治事件︰ 模擬北平政府更迭，新上台者試圖清算舊勢力產業推演甦茜如何利用租界法律、國際輿論、賄賂關鍵人物周旋）；模擬某地方軍閥與龍家支持的勢力開戰推演阿卜杜勒如何利用其在中東的渠道，通過軍火或資源交易間接影響戰局）。
技術社會事件︰ 模擬西方某突破性技術如更高效的紡紗機）沖擊龍家傳統紡織業推演吳啟明能否提前預警，林薇如何制定轉型策略）；模擬新文化運動思潮導致龍家旗下工廠工人大規模罷工推演陳默的鐵腕能否壓服，葉知秋能否找到緩解矛盾的新模式）。
個人變量︰ 模擬沈煉在巨大成功後的狂妄自大導致致命失誤評估其崩潰點）；模擬林薇的純理論在復雜人情世故中踫壁評估其適應力）；模擬艾米莉亞•陳的刻板觸怒某實權派導致報復評估其風險及應對預案）…
決策推演︰ 對于每一個模擬事件，龍天代入目標人物的思維模式，基于其性格檔案和能力參數，推演其最可能的數個反應選項a激進、b保守、c迂回…）。例如︰
事件︰上海突遭金融擠兌風潮。
沈煉選項a︰調動龍家秘密儲備金，以雷霆手段反向做空，擊潰恐慌源頭高風險高收益，符合其“剃刀”本性）。
選項b︰暫避鋒芒，將資金轉入更隱蔽渠道如通過j的灰色網絡），待風暴平息較保守，可能錯失良機）。
選項c︰聯合其他有實力的錢莊外資銀行，共築防線需要甦茜的斡旋能力，存在合作風險）。
龍天推演︰選擇a的成功率基于沈煉能力、龍家資金厚度、對手盤實力模型）為65，失敗後果引發更廣泛恐慌，暴露龍家實力）嚴重。選擇b成功率85，但收益極小。選擇c成功率70，成功後能擴大人脈，但易受制于人。
結合沈煉性格好險求勝），龍天推演出其選擇a的概率高達80，並推演後續連鎖反應成功則威望暴漲，引來更強對手；失敗則需龍家動用政治資源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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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鏈推演︰ 每一個決策點，都衍生出新的分支。龍天的大腦如同編織一張無限延伸的巨網︰
沈煉選擇a成功 → 引起國際投機巨頭“羅斯柴爾德洋行”注意 → 洋行聯合北洋某實權派打壓 → 需要林薇分析對方弱點如該派系財政漏洞）→ 需要艾米莉亞•陳精準凍結對方關聯賬戶 → 需要甦茜在租界法庭反訴對手違規 → 可能引發外交風波 → 需要阿卜杜勒動用中東關系影響英國領事…
這條鏈可能成功化解危機，也可能在某環節如甦茜談判失敗）崩盤，導致龍家在上海勢力受挫。龍天需要推演每條主鏈和分支的成功率、資源消耗、時間成本及對整體布局的影響。
時間壓縮與迭代︰ 龍天在意識中高度壓縮時間。一年可能只對應幾個關鍵決策點。他反復進行“如果…那麼…”的推演︰
“如果五年後北伐軍興起，對龍家南方產業態度不明，林薇應提前多久布局與革命黨中務實派的接觸？接觸人選葉知秋？）和方式資助留學？提供物資？）如何選擇？若革命黨內部激進派佔上風，預案如何？”
“如果艾米莉亞•陳在第八年因過度嚴苛導致核心賬房團隊集體請辭，誰能替補從觀察名單中提前培養）？‘鐵壁’體系是否會因此松動？”
“如果代號j在第十五年試圖利用其構建的通道侵吞一筆關鍵資金，如何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設局反制並清除？清除後通道如何平穩過渡？”
3. 資源約束與跨角色協同︰
龍天嚴格設定資源邊界。龍家的資金、情報、政治影響力不是無限的。推演沈煉的一次豪賭，需要計算消耗多少龍家秘密金庫的儲備，是否影響同時期林薇主導的北方鐵路投資計劃。
推演角色間的協同與沖突︰
沈煉需要快速資金調動，艾米莉亞•陳的“鐵壁”風控可能成為阻礙 → 推演沖突爆發點及調和機制如設定特殊情況下龍天直批的“應急通道”）。
林薇的全球供應鏈調整需要關閉某地傳統工廠，陳默的“磐石”需處理工人安置和維穩 → 推演如何平衡效率與社會成本，避免引發民變。
葉知秋的“龍焱”投資了一個前景不明但激進的新技術如無線電報），吳啟明的模型顯示風險極高 → 推演是否支持？支持力度多大？失敗後對葉知秋威信和“龍焱”基金的影響？
4. 風險閾值與“寂滅”觸發點︰
龍天為每個人設定“失控紅線”。例如︰
沈煉︰單次虧損超過龍家年收益20，或被發現與敵對勢力如日本財閥）有秘密交易。
林薇︰其主導的戰略導致龍家核心產業如礦業）喪失控制權。
艾米莉亞•陳︰出現重大審計疏漏且試圖掩蓋。
代號j︰任何試圖追蹤其隱秘通道來源的行為。
推演當某人觸及紅線時，如何執行“寂滅”協議。是制造意外火災、匪患）？利用其弱點如沈煉的孤僻可設離間計）？還是動用龍家“影衛”進行物理清除？推演清除行動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如沈煉突然死亡可能引發金融市場動蕩）及應對預案。
推演過程具象化︰
龍天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閉著眼，眉頭緊鎖，嘴唇無聲地翕動，仿佛在與無形的對手進行著億萬次的心算交鋒。他的手指偶爾在膝上無意識地劃動，如同在虛空中勾勒著無形的算籌。
時間在深度的精神推演中失去了意義。暖玉的溫潤被大腦高速運轉產生的灼熱感取代。福伯侍立一旁，只能看到少主臉色愈發蒼白，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凝滯，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耗盡心血的神魂之戰。
他看到了︰
沈煉在上海灘的金融戰場上，如同鬼魅般穿梭于各大錢莊、交易所，利用龍家先知般的情報和自身恐怖的直覺，一次次在股災、擠兌、貨幣戰中收割巨利，但也數次因孤注一擲而險象環生，需要龍家在暗處動用政治力量或武力威懾為其掃尾。
林薇在天津租界的洋樓里，面對堆積如山的中外經濟報告、密電、產業數據，用超越時代的理論構建模型，為龍家的鹽業、航運、新興工業如龍家秘密投資的仿德制軍械廠）制定轉型策略，在軍閥混戰的夾縫中尋找最優路徑，其理論在現實中不斷被修正，人也從書齋走向復雜的斡旋場。
艾米莉亞•陳在“瑞昌號”森嚴的總賬房里，如同最精密的鐘表匠，用近乎嚴酷的標準審查每一筆流向全國乃至海外的巨款，揪出貪污的掌櫃、做假賬的買辦，其鐵面無私在龍家內部掀起腥風血雨，也樹立起無人敢犯的威嚴，但也因此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
甦茜周旋于洋人領事、軍閥幕僚、青幫頭目之間，用流利的多國語言、對法律漏洞的精通以及龍家的金元開道，為龍家的鴉片替代品貿易如藥品）、礦產出口、技術引進鋪平道路，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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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秋拿著龍家提供的啟動資金，在混亂的商海中如同野草般瘋長，投資繅絲廠、火柴公司、甚至嘗試汽車代理，有成功有失敗，其草莽氣息與龍家體系格格不入又帶來新的活力…
而代號j的身影，始終在推演的最陰暗角落若隱若現，構建著數條通過香港、澳門、乃至海外華人秘密會黨的資金幽靈通道，如同為龍天準備著最後的逃生艙門。
推演終點與交付︰
當龍天猛地睜開眼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劇烈地喘息著，如同溺水之人重獲空氣，眼神中充滿了極度的疲憊，但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一種洞悉未來的、冰冷而篤定的火焰。二十年的風雲變幻，九個人的命運軌跡，無數次的成功與挫敗，資源的調配與爭奪，風險的規避與爆發… 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深處。一份詳盡到令人發指的、跨越二十年的“方略”，已然成型。
他看向福伯，聲音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紙筆。”
福伯立刻奉上特制的、防蟲防火的密寫紙和龍家秘制的、遇水顯影的墨水筆。龍天強撐著傷體，提筆疾書。他沒有寫具體的計劃書，而是用只有他和福伯才完全理解的、融合了密語、卦象、特殊標記的符號系統，在一張張紙上飛速勾勒。
每一筆，代表一個人的關鍵晉升節點如沈煉從“匯豐通”主事升為“南洋金業總辦”的時間點標記為“庚申年巽位”）。
每一個特殊符號，代表一項核心任務如林薇構建“貨流天網”的標記為“織”字加北斗七星）。
每一處圈點，代表預設的資源支持如為陳默在應對工潮時準備的“特別維穩經費”標記為“磐”字下三點水）。
每一道血紅色的叉，代表著預設的“寂滅”觸發點及執行方式概要如沈煉觸及紅線的方式標記為“勾結倭商”，清除方式標記為“離火”卦象，意指制造意外火災）。
人物間的協同用連線標注，沖突點用相克的五行符號警示。
筆走龍蛇，快如疾風。龍天的額頭汗珠滾落，滴在紙上，瞬間被特制紙張吸收，不留痕跡。他完全沉浸在將腦海中的宏大推演轉化為這套只有福伯能執行的“密碼”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厚厚一疊寫滿“天書”般的紙張被推到福伯面前。
“福伯…” 龍天幾乎虛脫，靠在暖玉台上，氣息微弱但字字千鈞，“此乃‘甲子輪回方略’… 涵蓋此九人未來二十載之命途、權責、升降、制衡…及…非常手段之機要。”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福伯，直抵未來︰
“你替吾執棋者。無需事事稟報，握其大勢，臨機決斷。唯二鐵律︰”
“其一，龍家財源…不，是我之財源，需如長江大河，奔涌不息，不可斷絕！”
“其二，此九柱石…需穩如泰山，若生異心…或朽不可支…汝有‘寂滅’之權！”
福伯蒼老的身軀挺立如松，雙手極其鄭重地捧起那疊重若千鈞的紙張。他渾濁的眼中沒有疑惑，只有一種殉道者般的凝重與絕對的忠誠。無需多言，他深深一躬︰
“老僕領命。人在，方略在。縱使身化齏粉，亦保少爺棋局…不偏毫厘！”
推演耗神，書寫耗力。龍天閉上眼，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已耗盡。暖玉台的溫潤此刻也無法驅散他靈魂深處的疲憊與冰冷。半晌，他才低聲道，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備車…回祖宅。有些血債…該用血償了。”
福伯無聲退下。龍天獨自躺在寂靜的無菌艙內，腦海中那副由鮮血、財富、權謀與人性格交織而成的、跨越二十年的冰冷棋局緩緩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龍家祖宅那森嚴的門庭，以及即將在那里掀起的、更為酷烈的腥風血雨。
他嘴角牽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那屬于暗夜帝王的殺伐決斷，已然壓過了身體的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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