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幽靜的樹藤房屋內。
素英坐在藤椅上,抬眼看著對面的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一頭純淨如初雪的白發只用一條淡藍色發帶束起,簡潔又干練。
哪怕是面對比他高一個境界的大妖,他也不見絲毫怯場。
素英勾唇微笑︰“你便是中州那位飛霜君吧?”
裴行之︰“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素英道,“中州發生的大事我都有了解過,你的事也自然有所耳聞。”
“其實我有些好奇,你們正道修士不是一向對邪門歪道嗤之以鼻嗎?怎麼像你殺妻證道了,卻還能得飛霜君這如此好的名頭呢?”
裴行之語氣平淡,情緒不顯,“不過是外人所傳的虛名而已。”
素英挑眉︰“也就是說,你確實殺了你的道侶。”
裴行之微微斂眸,沉默不語,桌下的指節緊了緊。
“那個女孩應該挺喜歡你的,她知道你之前的事情嗎?”
裴行之被她這句話搞懵了一瞬,“她就是我的道侶。”
“你是說她就是?”素英愣住,眼楮都瞪大了,“不對,讓我緩一緩。”
素英腦中百轉千回,首先想的不是人死而復生,而是︰“你都殺她一次了,她還喜歡你,她腦子沒病吧?”
裴行之︰“……”
素英盯著對面的青年,像是要將他盯穿似的,表情狐疑︰“你給她下降頭了?”
裴行之繼續沉默。
素英沉吟片刻,轉而問︰“你這麼恨她嗎?”
裴行之︰“?”
她嘖嘖感嘆︰“所以你現在是還想再殺她一次?這姑娘真可憐。”
眼見這位妖的思維已經發散到十萬八千里去了,裴行之不得不出聲打斷︰“你的條件是什麼?”
听到他的提醒,素英才想起正事,她輕輕一揮袖,桌案上出現了一個光團,光團中漂浮著赤金色的水滴狀凝露,便是被光團隔絕,也能隱約察覺到其中蘊含的能量。
素英慢吞吞道︰“我這妖呢,以前被騙過,所以我很討厭那些辜負真心的人。”
裴行之︰“所以?”
素英臉上帶著微笑,只是那笑卻無半分暖意,幽幽道︰“在我看來,這類毫無底線之人,最好的下場只有一個。”
裴行之望著那個光團,里面的凝露閃著光芒,他懂了她的未盡之語。
素英︰”放心,我會履約的。”
“好。”裴行之手里陡然出現了一把匕首,毫不遲疑地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這一擊,用了十成十的力,一旦刺下,生機斷絕。
饒是素英,也沒想到這人半點猶豫之色都沒有,震驚不已。
“你還真敢!”
她忙出手阻止。
叮——
一聲清脆的金屬交接聲。
裴行之視線轉下,看到突然出現的本命劍,愣了神。
長劍劍身擋住匕首的尖端,發出了一聲劍鳴。
這把劍,曾因主人殺了愛人而自我封存,自此,主人再也未能將其拔起。
而此時,察覺到他自戕的心思,它自己主動出現攔下了他。
裴行之突然感覺到心口的灼燙,是那朵梨花。
他猶豫了。
旁邊的素英發出一聲嘆氣,一根綠色藤蔓纏上匕首,將其帶到她手上,“我說,這位飛霜君,你還真下手啊?”
匕首在她手中轉了兩圈,她道︰“這匕首材質不錯,真要像你那般刺進心脈,可不一定能救。”
裴行之瞥了她一眼,將身前的劍收起,開口的聲線一點起伏也無︰“你到底想做什麼?”
提條件的是她,現在反悔的又是她。
素英慢悠悠取出一本書籍,用筆在上面記錄些什麼,慢悠悠道︰“不過是試探而已。”
“我實在無法理解你們人類的心思與行為,若說你愛她,卻將人殺了,後來又走遍各處種下梨樹緬懷,現在還願意為她去死,為什麼?”
“莫非真如那些話本所說,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裴行之沉默良久,回答︰“當年之事,彼此各有難處,她不怨我,便是我之幸。”
素英挑眉一笑︰“你這麼說,我更好奇了,不妨和我說說,這凝露便給你了。”
裴行之接過她拋過來的光團,聲音微啞,三言兩語將事情簡短敘述而出。
素英是真的佩服這個人的言簡意賅,從幾十個字里自行擴充理解了一遍,最後說︰“如此說來,這也不是你的錯,她不是自戕的嗎?”
裴行之低聲道︰“若我當時再聰明一些,便不會……是我的疏忽。”
“你看起來是真的很愛她。”素英說。
“我……”青年低垂了眉眼,停頓兩秒後,說,“她是我的歸心之道,我……極心悅她。”
素英臉上驚訝之色一閃即逝,從中察覺出了這個人似乎是在逃避愛這個字眼,微微搖頭。
這人族,果真是個復雜至極的種族呢。
素英話鋒一轉,詢問︰“所以你們之後會去尋仇?嗯,也就是那個叫莫玨的。”
“是。”裴行之語氣平淡。
“那祝你們順利。”
作為莫玨的受害者之一,素英此刻心中無比希望這幾個人能成功,若能代她多砍兩刀更好。
素英對門口抬手示意︰“你可以回了。”
而就在這時,裴行之左手的契約戒忽然光芒大盛,奇異的氣息引得她側目,目光落在戒指上,微微一動。
素英閃身來到裴行之身側,盯著他手上的契約戒,目光明滅不定,語氣無比驚訝,“這戒指你用美人淚做的?”
不等裴行之回答,她已經用一縷木靈之力仔細探了探,神情恍然︰“還真是。”
“可是不對啊,美人淚可不是一般的靈植,你……”她指了指裴行之,嘖嘖道,“你這樣的人,怎麼能讓它開花的?”
素英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她多問,木屋的結界已經被外面的人大力拍打著,似乎外面的人就要殺進來了。
素英揮手將結界撤下。
下一刻,幾人提著劍沖進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