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好像沒看到對方肆無忌憚的目光，縴細的手指不停掠過雪貓柔軟的毛發。
低垂的眼眸里有兩道鋒銳的劍氣跳動。
甦北陌向前踏了一步，擋住了年輕和尚的視線，眼底的殺機一閃即逝。
“悟通師叔，就是這小子對我動了殺機，還有……”
“住口！”
年輕和尚喝止了張口控訴的中年和尚。
後者畏懼地後退兩步，怨恨地看了一眼甦北陌，終究沒敢多說一個字。
年輕和尚行了一個佛禮。
“貧僧悟通，見過幾位施主。”
他一臉的風輕雲淡，謙和有禮，頗有幾分得道高僧的氣質。
甦北陌心里膈應，卻不得不拱手還禮︰“原來是悟通大師，先前與這位禪師有些誤會，我等特意來此賠個不是。”
中年和尚冷哼一聲。
先前要殺我時，可沒見你這般客氣。
悟通給了中年和尚一個警告的眼神，悠悠道︰“幾位施主言重了，是我這不成器的師佷怠慢了幾位。”
他客氣幾句，話鋒忽然一轉︰“我看幾位面生，不知……”
問話點到為止，不失分寸。
甦北陌微笑著回應︰“大師慧眼，我等的確第一次來望仙城。”
悟通聞言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既然第一次來，那就很好。
“城里現在亂得很，不僅邪修橫行，夜里還有夜魅傷人，我佛慈悲，憐憫百姓疾苦，賜下闢邪燈，救萬民于水火。”
悟通看似平淡訴說，語氣里的倨傲卻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
“怪不得剛剛看到下山的百姓都拿著一盞油燈，原來竟是雲隱寺的善緣。”甦北陌不介意多從和尚嘴里套出些真相。
悟通淡淡點頭，心里卻是冷笑，說是來致歉，說到底還是為了闢邪燈，這些新來的，沒人能逃過闢邪燈的誘惑。
于是嘆了口氣︰“施主一路走來也知道，如今這天下邪氣充盈，即便佛祖法力高深，也終有窮盡，雲隱寺的闢邪燈數量有限，先到者得，今日怕是沒有余量了。”
“那可惜了。”甦北陌遺憾地搖了搖頭。
“不知大師手里可還有余量，我等願意付出代價交換。”
悟通揚起的嘴角幾乎壓不住，還是太年輕了，稍微言語誘導就上了套。
他高深莫測地宣了聲佛號，義正辭嚴︰“佛祖賜下闢邪燈是為救世，我等身為佛門弟子豈能私藏？”
目光不著痕跡的瞥向舒棠︰“不過寺里有給香客準備的廂房，幾位施主若不急著進城，可在寺里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取了燈再離開不遲。”
“當真？”甦北陌眼里閃過一絲驚喜。
悟通咳嗽兩聲，收回炙熱的目光，雙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誑語。”
“如此多謝大師。”
“施主隨我來。”
各懷鬼胎的兩人無縫交流。
苦了一直想錘死幾個禿驢的憨子，看不懂這人性復雜。
悟通領著一行人直接進了寺廟。
沿途不斷有香客恭敬行禮，讓悟通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甦北陌余光朝向四周打量，記下了沿途位置，路過密集的香客，虔誠的信徒們跪了黑壓壓的一片。
有些身影擠不到近前，只能在外圍等待下一輪參拜。
穿過蜿蜒的廊道，進入寺廟後院。
寬敞的院子周圍建滿了廂房。
這個院子是給香客準備的休息場所，偶爾有幾個小沙彌端著茶食路過。
悟通在西側廂房停了下來。
指著面前的大門道︰“這邊都是男香客，寺里條件有限，只有群居的通鋪，沒有靜些的雅間，還要委屈幾位施主湊合一晚。”
“大師言重了，能有機會聆听佛音已是萬幸，若非大師指引，我等怕是與佛無緣，失了這份機緣。”
悟通滿意地點頭，指著東面的一排廂房道︰“那里是女客休息的地方，兩位女施主去那邊便是。”
舒棠抱著貓，甦靈挽著舒棠。
兩人同時看向甦北陌。
“去吧。”
他朝著甦靈使了個眼色，膽小的姑娘低頭抱緊了舒棠的手臂。
看著兩個豆蔻少女離開的窈窕背影。
悟通久久沒移開目光。
“大師——”
甦北陌輕輕呼喚了一聲，心想等弄清楚這里的具體情況，小爺不挖了你那對招子就不姓甦。
狗日的淫僧。
悟通裝模作樣地收回目光，朝向甦北陌三人道︰“稍後會有沙彌送來吃食，幾位施主夜里早些休息，明日我會親自帶你們求取闢邪燈。”
“多謝大師。”
甦北陌拱手道謝。
中年和尚自他身邊走過，輕輕哼了一聲。
甦北陌卻笑了笑。
與甦槐三人一起走進廂房。
怪異的味道讓他們紛紛皺眉。
通鋪上躺著不下數十個人，有衣衫破舊的普通百姓，也有殷實的富家子弟。
本是不同命運的人，卻和諧的躺在一起。
沒人嫌棄，也沒人不滿。
靠近門最里面還有四五個鋪位，髒兮兮的被子凌亂的鋪在上面。
甦決捏著鼻子將三床被子撩起，就那麼躺在鋪位上。
甦北陌與甦槐則是先坐了下來。
“小陌，這些香客看著不對勁。”甦槐環顧了一眼四周，小聲道。
甦北陌點點頭︰“靜觀其變。”
不多時，沙彌端著一個餐盤走了進來。
餐盤上放著三碗湯和一盤饅頭。
“齋飯簡陋，施主見諒。”
將餐盤放在三人面前，沙彌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施主吃完放在門口，有師兄弟會收走。”
“多謝。”
看著退下的沙彌，甦北陌三人對視一眼。
對吃了好幾天烤肉的他們，嫩綠的蔬菜湯極具吸引力。
可這寺廟邪門得很，這饅頭當真能吃？
身邊的中年人似乎聞到了飯香，翻身睜開眼。
他的目光落在餐盤的饅頭上，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吃嗎？”
甦北陌試探著問道。
那人點點頭，爬起身將一碗湯端了過去。
身邊又有人醒來。
紛紛湊到近前，看著甦北陌點頭，欣喜地取走了剩下的兩碗湯和饅頭。
吃完的香客朝著甦北陌三人行了一禮。
又默默回到自己的鋪位躺了下來。
甦北陌三人面面相覷。
“被迷了心智？”甦槐忍不住問道。
甦北陌將空蕩蕩的餐盤端到門口放下，回到甦槐兩人身邊躺了下來。
他沒有回答甦槐的話。
這些香客不像被迷了心智，更像是丟了魂。
目光打量了一眼周圍，牆壁上瓖嵌著鐵質的燈台。
每個燈台上都放著一盞油燈。
油燈與山下遇到的中年人手里的一樣。
是雲隱寺特有的闢邪燈。
跳動的燈芯似乎帶著一股魔力，讓他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火苗漸漸模糊。
丹田傳來一陣輕微的波動，命火自行運轉，甦北陌模糊的意識逐漸甦醒。
看著燈芯燃燒升起的點點青煙。
一人一巴掌拍醒了正木然盯著油燈的甦槐和甦決，這才起身走到一座油燈旁。
那股刺鼻怪味越來越濃。
“燈油是用熬煉的尸油制成，燈托上刻有符文，這不是普通的油燈，也不是他們嘴里的闢邪燈。”
他朝著湊過來的兩人分析道︰“制造幻境，控制行動，與祖祠那瞎子的手段差不多。”
“果然是邪僧。”甦決恨恨地摸向懷里的乾坤袋。
老子錘了這破燈。
甦北陌伸手阻止住了他，朝向躺倒的香客使了個眼色。
“你們看那些香客，油燈制造的幻境只是輔助，真正控制人心的是饅頭和湯。”
甦槐恍然︰“怪不得剛聞到我們的飯香，旁邊的香客會醒來，里面定然加了能吸引他們的東西。”
“不錯。”甦北陌繼續道︰“剛剛從外殿經過，你們看見那些香客們參拜的佛像了嗎？”
兩人同時搖頭。
甦北陌道︰“那佛像應是佛門的金剛護法，但卻有兩副面孔。”
“朝著人群的是笑臉，背著人群的是哀臉。”
笑臉祈福，收納願力。
哀臉勾魂，抽離魂魄。
參拜時間越長，魂魄就越衰弱。
這才是那些叩首的香客不知道疼痛的原因。
至于身邊的這些香客被荼毒更深，更像是被圈養的牲畜。
“不好，我們沒吃寺里的齋飯，舒棠姐她們不清楚情況，不會吃了吧？”甦槐忍不住擔憂。
甦北陌笑道︰“放心，你舒棠姐口味刁得很，這些饅頭和湯不合她的口味。”
紅衣少女比自己更聰明，自己能看出危險，她自然早已發現。
甦槐眼里的擔憂還未散去︰“可你也見了剛剛那淫僧的眼神，恨不得吃了舒棠姐，現在她沒了修為，只有甦靈一個人怕是護不住。”
甦決聞言直接取出沉重的銅錘︰“那還等什麼？”
甦北陌拉住兩人，示意他們先坐下，然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他們不會這麼早行動，等外面的香客走干淨，你們就去舒棠她們那邊，我估計她們也會在那時出來與我們會合。”
甦槐和甦決同時點了點頭。
這里經歷的一切似曾相識，與瞎子當初控制自己給祖棺提供陽氣的手段如出一轍。
是邪修慣用的手段。
雲隱寺很可能是劫教的據點。
那麼他們背後的少城主，應該與死在仙落村的那個少城主是同一陣營。
母親的下落總算有了方向。
他拍了拍甦槐兩人的肩膀︰“你們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兩人相視壞笑。
村里雞飛狗跳的場景歷歷在目。
這個我們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