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李凱祥臉上的興奮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失落和難以言喻的感激。
他低下頭，看著手中削好的隻果，聲音輕了下來︰“他救了我的命……我卻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
李凱祥沉默了幾秒，低落道︰“辰哥，你說……這麼大的恩情，我該怎麼還啊？”
蕭景辰看著他這副模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對方選擇隱匿身份，行事必然不圖回報，你好好活著，或許就是最好的答謝。”
“再不吃，隻果可要銹了。”
李凱祥咬了一大口，順嘴問道︰“對了，海哥呢？沒跟你一起來嗎？”
蕭景辰默默看了一眼李凱祥，挑眉道︰“在走廊遇見你父親和兄長，林海送他們去了。”
李凱祥啃隻果的動作一僵，表情漸漸心虛起來。
“那個……辰哥……你剛才見到我爸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家的事了？”
他越說越小聲。
看著他這副像是做錯事生怕自己生氣的模樣，蕭景辰心中好笑。
他故意停頓片刻，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你是指——華頂集團的李二公子，隱姓埋名混跡十八線龍套群演，天天蹲在影視城吃盒飯的這樁‘驚天秘聞’？”
“辰哥！我真不是存心瞞你！我就是……就是……”
“就是不想靠家里，想靠自己闖一闖，對嗎？”蕭景辰接過他的話。
見李凱祥整張臉都垮了下來，蕭景辰收起了調侃，“放心，我沒生氣。”
他無所謂的擺擺手，“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你就是你，我交的是你這個朋友，又不是你的戶口本。”
蕭景辰眼里的了然和理解，打消了李凱祥心中的顧慮。
在好友面前，他忽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傾訴欲。
“辰哥，你知道……演員陳星嗎？”
猛的再次听到這個名字，蕭景辰一愣。
而病房外，剛走到門口、正準備敲門的林海，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陳星。”蕭景辰點頭，察覺到李凱祥提起這個名字的情緒不同尋常。
他不動聲色，輕聲問道︰“難道你當演員……和他有關？”
李凱祥輕輕“嗯”了一聲︰“我是陳星的粉絲。”
提起這個名字，李凱祥一下子變得沉默了起來。
病房里安靜了片刻，只有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辰哥，”許久，李凱祥才重新開口︰“你听說過……‘黃金枷鎖’嗎？”
沒等蕭景辰回答，他便自嘲地笑了笑，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個無形的框。
“我覺得我的人生，就被這東西框得死死的。”
李凱祥垂下目光，“生在李家，我從小就像活在烏托邦的世界。”
“我家人都對我很好，好到我長這麼大，除了這回，連一次像樣的跟頭都沒摔過。”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沒有得意，只有無力。
“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所有想要的東西毫不費力就能輕易得到。”
“人生順遂的……讓人心里發慌。”
“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著天花板，我會覺得自己特別可笑。”
他苦笑著搖頭，語氣帶著一絲自我厭惡。
“我是一個不知道好歹的混蛋！”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我生來就有，卻只覺得……沒有一點滋味。”
“這種無聊和空虛感是實實在在的……”
李凱祥抬起纏著繃帶的手，在胸口按了按︰“它就像濕冷的霧一樣彌漫在每一天里，讓我對什麼都提不起半點興趣。”
“直到我偶然看到了陳星的一部電影采訪。”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眼楮里像是埋著一顆火種。”
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李凱祥下意識笑了一下，語調也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他整個人都是‘醒’著的，尤其聊到演戲這件事情，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我不能理解。”
“我很好奇。”
“我開始看他演出的所有角色，一部接一部地看，越是了解，越是被這種熱愛吸引。”
李凱祥的聲音沉靜下來。
他的目光微微失焦，仿佛穿透時光的薄霧，望見了多年前那個坐在屏幕前震撼不已的自己。
“陳星這個人就像一棵在荒地里迎風生長的野草，每一個枝椏都朝著陽光拼命伸展。"
李凱祥的喉結輕輕滾動︰
"我那時候就想，等我回國，一定要去認識他，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話到此處，李凱祥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深深低下頭，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寂靜的病房里，只听見一滴、兩滴……溫熱的水珠無聲地落在雪白的床被上，暈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再開口時，李凱祥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鼻音︰
“可是，就在我完成學業，收拾行李準備回國去找他的前一個月……卻看到了他跳樓的消息。”
那只打著點滴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褥。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反反復復刷著那條新聞，相關的所有消息我都看了無數遍。”
“那一天陽光很好，我卻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全黑了。”
病房里陷入短暫的沉默，窗外的陽光也跟著黯淡了幾分。
“陳星走後，”李凱祥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我就再也沒有關注過和他有關的一切內容。”
“我把買的所有海報、存下來的視頻都鎖了起來。”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那種令人窒息的、一成不變的富裕和無聊。”
“辰哥，你知道嗎？”李凱祥紅著眼楮抬起頭看向蕭景辰，聲音有些沙啞。
“其實在我們這個圈子里，像我這樣覺得人生無趣的人，一點也不少。”
“因為得到的太容易，一切享受也就都變成了生活中的白開水。”
“我看著一些朋友，因為無聊，開始變著法子找刺激，賭博、飆車、濫情、霸凌甚至……我很害怕，我怕哪一天，自己也會被那種無底洞一樣的空虛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