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叫住了他,語氣似乎隨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施恩。
“甦盛啊,這些年,你跟在朕身邊,事情……一向辦得穩妥,甚合朕意。”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久遠的事。
“當年奉先殿那場大火……燒得那般凶猛,若非你冒死沖入火海,拼死救出列祖列宗的牌位,朕也不會破格提拔你到御前伺候。”
“嗯……這杯茶,賞你了。”
甦盛瞳孔猛地一震!
他迅速轉身,面向皇上。
臉上瞬間爆發出一種混合著“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和“誓死效忠”的復雜神情!
那激動如此真實,眼眶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泛紅,水光閃爍。
他毫不猶豫地撩起並不存在的袍角,雙膝重重跪地,發出清晰的“咚”的一聲。
額頭結結實實地觸地,聲音帶著因極度激動而產生的顫抖。
“奴才……奴才叩謝皇上天恩!萬歲爺隆恩浩蕩!”
“當年若非萬歲爺賞識提拔,奴才一個微末小人,早就因那場大煙火嗆病而死了,哪能有今日伺候萬歲爺的福分!”
“奴才……奴才粉身碎骨,難報萬歲爺隆恩萬一!”
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真誠”感激,演技堪稱完美。
皇上顯然極為受用,滿意地揮了揮手。
甦盛立刻會意,保持著那份激動與感恩,動作麻利地起身,再次深深一躬。
然後以一種極其恭順謙卑的姿態,低著頭,小步快退,仿佛不敢讓自己的背影褻瀆天顏。
直到退出“御書房”門檻的剎那。
他低垂的臉上,那激動和感激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殆盡。
甦盛微微側頭,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宮牆,看向那並不存在的、早已化為灰燼的奉先殿方向。
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冰冷、甚至帶著點瘋狂嘲弄的弧度。
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見的聲音,輕飄飄地吐出一句。
“呵……當年那把火……燒得……可真大啊……”
“……”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房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釘死在了場地中央那個微微垂首的身影上,無法移開分毫。
陳凱導演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作為導演,本該是全場最清醒的掌控者和旁觀者。
但方才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真的被拽進了那深宮御書房,坐在了那冰冷的龍椅上,親眼目睹著自己最得力的鷹犬如何完美地執行骯髒的命令,又如何用完美的演技粉飾太平。
那份洞悉一切卻又不得不與之共舞的寒意,讓他心底發毛。
他剛才……是真的被帶進去了!徹徹底底!
陳凱久久無法回神。
而一旁的編劇,早已震撼的僵在了原地。
他筆下那個單薄的、近乎符號化的“太監總管甦盛”,此刻正血肉豐滿、靈魂猙獰地站在他面前。
用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極具顛覆性和說服力的方式,宣告著角色的真正生命力!
他在告訴他︰這才是我——一名真實的御前總管、深宮太監!
一個在權力絞肉機中存活並攀爬的、真正的底層人!
那句輕飄飄的“看不起太監?最後不還是死在太監手里”,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了他的認知。
那奉先殿大火的原因劇本沒有提及,但卻被他一句話點破!
放火之人——就是甦盛自己!
簡單的一句台詞,瞬間將這個人物的復雜性和黑暗面推向了頂峰!
這個人物活了!徹底活了!
編劇渾身激動得發抖!
靈感如同火山般噴發!
他恨不得立刻沖回自己的工作室去豐富甦盛這個角色。
覃嵐早已不知不覺站了起來,她只覺得一股戰栗從尾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眾人都因蕭景辰的表演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充斥著令人心悸的沉默。
蕭景辰維持著低頭的姿勢在原地站了良久——怎麼還沒有人喊 啊?
他心中納悶。
難不成用力過猛……演砸了??
他疑惑的緩緩抬起眼。
當屬于蕭景辰本人的、沉靜而略帶探尋的目光淡淡掃過全場,才仿佛終于打破了那詭異的靜謐。
“ ——”
陳凱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騰”地站起來,因為動作太猛,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激動得臉頰漲紅,聲音劈叉,幾乎是吼了出來︰
“絕了!蕭景辰!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啊!!甦盛!就是你了!非你不可!誰他媽敢再提換人,老子跟他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