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晚上八點鐘的張家灣村。
    雞鳴犬吠。
    黃軍提著一桶豬食,嘴里喊了幾聲,“嘮……嘮……嘮嘮……”
    幾頭大肥豬扭著豐碩的屁股跑過來,一頭扎進石槽里,  搶食。
    黃軍嘆口氣,這種土里刨食的日子,日復一日,不知道啥是個頭。
    他同齡的年輕人,孩子都會打醬油啦。
    可是黃軍他爹死的早,他娘又體弱多病,家里哪能存下錢,一表人才的黃軍,這幾年沒少相親,人都相中啦,一相家卻都沒成。
    誰家姑娘願意往火坑里跳。
    黃軍抬頭看向漫天的星星,為什麼自己的命運這麼差呢?
    這時,他看到家里苦楝樹杈上坐著一位光頭年輕人。
    年輕人嘴里叼著一支還沒有點火的香煙。
    有點小帥。
    夜色中,黃軍感覺這人有點熟悉。
    “楚……河?”
    “軍子,還是那個吊樣啊。”
    楚河從樹上扔下一支煙。
    黃軍接住一看,這是一支筆,挺貴的,他從來沒吸過。
    “切,我的吊樣也比你強吧。”
    黃軍不屑地說。
    兩人是老鴰落在豬身上,誰也別嫌棄誰黑。
    楚河從樹上跳下來,把黃軍按在豬圈牆上打了幾下屁股。
    “別鬧啦,張勇到處抓你呢。”
    黃軍苦笑道。
    兩人是發小,楚河比他大一歲,和黃軍姐姐黃玲同歲。
    “我怕他?要不是為了社會和諧,我早弄死他啦。”
    “噓,楚哥,你就別吹啦。”
    黃軍掏出打火機給楚河點上。
    兩人抽著煙,聊起這楚河母親姜萍的去向。
    “楚哥,我只是听說,嬸子有可能被張勇賣到南城……那些地方去啦。”
    黃軍有些尷尬地說。
    “嗯知道啦。”
    楚河心中一暗,自己把母親給害苦啦,不管怎麼說,那是自己的親娘。
    他心中已經給張勇判了死刑。
    “你有什麼打算?”
    黃軍替楚河發愁,他這日子更沒辦法過。
    “沒什麼打算,我準備去京城闖闖。”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唄。”
    楚河已經想好,在張家灣村里,他沒有立足之地,再說,讓他面朝黃土背朝天撅著個 干一輩子,根本不現實。
    “去京城?我姐也去那打工啦,不過,不能告訴你小子我姐的地址。”
    黃軍警惕地看著楚河,要是他把自己姐姐黃玲給拐跑,那純粹是把姐姐往火坑里推。
    “我才不稀罕你姐,長的柴火妞子似的,老是耷拉著兩個大鼻涕泡。”
    楚河立即出現黃玲兒時的畫面。
    黃軍懶得了楚河爭辯,反正不能讓他搭上自己的姐姐。
    再說,姐姐不想在農村待一輩子,更不願意接受家里換親,才和初中同學一起打工去啦。
    “你姐在京城弄啥哩?”
    楚河還是想套套話,畢竟人生地不熟,有個落腳的地方最好。
    “你小子肯定沒安好心,不給你說。”
    黃軍堅持道。
    “本來想帶你一起闖闖京城,算啦……”
    楚河故意嘆口氣。
    “真的?可是,我沒有路費……”
    黃軍有些氣餒,想出去可是沒路費,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反正在家也弄不到錢,更娶不上女人,樹挪死,人挪活,
    “你姐怎麼去京城的啊?”
    楚河問道。
    “她是跟同學一起去的,人家給她墊路費。要是你給我墊路費,我也跟你去。”
    “這破地,我一天也不想多待。”
    黃軍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楚河等的就是這句話,上桿子不成買賣,要是他主動提出墊路費,就顯得自己求著他一起去一樣。
    “行吧,本來我路費也不多,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少你的。”
    楚河假裝為難地說。
    “行,楚哥,你是我親哥,以後我都听你的。”
    黃軍眼中閃過驚喜的亮光。
    “大概半個月吧,到時我來接你。”
    楚河掏出兩張大團結,塞到黃軍口袋。
    “你這是弄啥呢?”
    黃軍想把錢還給楚河。
    他才出獄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拿著,給我大娘買點好吃的吧。”
    “以後,我們兄弟一定能闖出來,天天有肉吃,夜夜有女人暖炕。”
    楚河用力拍了拍黃軍的肩膀。
    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楚河家的宅子上的三間土屋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明三暗五的磚瓦房。
    他在遠處矗立良久,這當然不是楚先進的新家,他沒有這能力,這宅子肯定易主啦。
    過去的不會再回來,一切都回不去,楚先進應該搬回老宅。
    他向村口走去。
    兩間將要倒塌的土屋內,年僅四十六歲的楚先進佝僂著腰,雙鬢花白,兩眼黯然無光,歲月的折磨中,他已經未老先衰。
    無論男女,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是昏暗的,窒息的。
    楚河感覺雙眼潤濕,這場婚姻,楚先進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他撿起幾顆小石子,向土屋四周扔去。
    投石問路,打草驚蛇。
    小心行得萬年船。
    發現周邊沒有動靜,估計張勇沒有興趣天天安排人盯著。
    楚河走進屋內。
    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沒有電。
    屋內還有幾只羊,一頭豬。
    一盞昏黃的煤油燈,倔強地向黑暗抗爭著。
    楚先進驀然抬起頭。
    愕然地看著楚河,嘴角哆嗦著,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楚河也沒有說話,掏出煙給他點上,兩人默默地吸煙。
    “等我,三年後,我讓你過上體面的生活。”
    說完,楚河放下兩千塊錢,轉身離開。
    兩行熱淚,順著楚先進臉龐流下。
    他撫摸著被張勇打傷的腰,用力捶了幾下。
    雖然不是親生的兒子,他還是希望楚河能過得好一點,不要像自己一樣窩囊。
    更希望他能把張家扳倒,為民除害。
    楚河翻牆進入張勇家,他耐心地在各個房間窗台前偷听。
    張勇的兒子今天晚上沒在家,他兒媳婦一個人在看電視。
    楚河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當然是個很壞的辦法。
    雖然現在不能干掉他,至少得惡心惡心他們家。
    讓我不舒服,你們也別想過安生——這是楚河的原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