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沒听說!現在誰不在說這個?真沒想到啊,听說那方詠梅平時老實巴交的,竟然真敢下那個死手!”另一個立刻接話,語氣里帶著震驚和後怕,“听說孫勝強身上被砍了好幾刀,血次呼啦的,可慘了!”
“嘖!要我說,那就是孫勝強活該!”
先開口的婦女語氣陡然變得憤慨,“誰讓他動不動就往死里打方詠梅母女倆?那娘倆身上就沒一塊好肉!而且我听說……孫勝強那個挨千刀的,竟然還想對小萍……那可是他親閨女啊!畜生不如的東西!”
“我的天爺啊!真的假的?這可真是造孽啊!”另一個婦女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方詠梅要跟他拼命……這是被逼到絕路了啊!”
“可不是嘛!听說現在公安還沒找到她們母女倆,希望她們能逃得遠遠的,別再被抓住了……”
“唉,真是天可憐見的……”
沈雲梔站在一旁,手里還拿著準備付錢的杯子,臉色卻瞬間變得蒼白。
她昨天只是根據描述畫出了那個叫“方詠梅”的女人的相貌,並不知道案件背後竟是這樣慘烈的真相!
之前她還為自己畫出了畫像,能夠幫助公安快速抓到凶手而感到高興。
但是現在心里卻只有擔憂。
她甚至在想,要是她早知道是這麼一回事的話,當時就不畫的那麼像了……
要是因為自己的畫像,方詠梅母女被抓住的話,她的心里會忍不住內疚。
她默默付了錢,拿著包好的杯子走出供銷社,心情卻久久無法平靜。
沈雲梔心里沉甸甸地惦記著這件事,買好了杯子後,鬼使神差地沒有直接回部隊,而是繞道去了方詠梅家所在的鎮上。
鎮口就有幾個街坊鄰居聚在一起,面色凝重地低聲議論著什麼。
沈雲梔深吸一口氣,走過去,狀似隨意地問道︰“請問一下,你們知道孫勝強家住在哪里嗎?”
被她問話的那個女同志猛地抬起頭,眼神里瞬間充滿了警惕和打量,反問道︰“你是?你打听這個做什麼?”
周圍幾道目光也齊刷刷地投了過來,帶著明顯的緊張與審視。
沈雲梔忍不住一愣,心里泛起嘀咕︰她就是問一問孫勝強家在哪里,這些人的反應怎麼如此過激?
戒備心也太重了,該不會是誤會她有什麼不良企圖了吧?
她連忙擺了擺手,試圖緩和氣氛,解釋道︰“沒什麼,就……”
話還沒說完,她的目光無意間定格在剛才回答她的那位女同志的嘴唇上——
那厚實且嘴角微微下垂的形狀,竟然與她昨天畫的那張畫像上的嘴巴一模一樣!
對于普通人來說,世界上人那麼多,有一個嘴巴形狀相似,再正常不過了,根本不會在意。
但沈雲梔不一樣。
她是畫家,尤其擅長人物肖像,對五官的形態、比例、線條有著刻入骨髓的敏感度和記憶力。她筆下勾勒過無數張嘴唇,對每一種細微的差異都了然于心。
此刻,眼前這張真實的嘴唇,與她昨天在公安局根據“目擊者”描述而畫出的那虛擬畫像上的嘴唇,在弧度、厚度、甚至嘴角那一點點微妙的下撇趨勢上,都達到了驚人的重合!
她的心猛地一跳,視線下意識地掃向人群里的那些人,赫然發現其中有一個人的眼楮,也精準地對應上了畫像中的眼楮!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焦急的聲音插了進來︰“沈同志?!你……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沈雲梔轉頭,只見孫勝強的哥哥急匆匆地走過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緊張。
沈雲梔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幾乎是搶著說道︰“這種地方你一個女同志還是少來吧!太晦氣了!再說那個方詠梅還沒抓到,誰知道她瘋起來會不會躲在這附近?萬一波及到你就不好了!你快回去吧!”
看著他這副急于趕自己走、生怕自己再多問多看的樣子,再結合剛才發現的“巧合”……
電光石火間,沈雲梔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昨天作畫時那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感終于找到了答案——
那張畫像根本就不是方詠梅的真正長相!
那是孫同志聯合這些鄰居,你貢獻一個特征,我貢獻一個部件,硬生生用好幾個人的五官拼湊出來的一個“假方詠梅”!
而看這些街坊鄰居此刻緊張又默契的反應,他們分明都知道這件事,並且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心照不宣地保護著真正可憐的方詠梅母女!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瞬間涌上沈雲梔的心頭。
有震驚,有恍然,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感動和慰藉。
原來,冰冷的案件背後,還有這樣滾燙的人心和無聲的正義。
她臉上的憂慮瞬間一掃而空,她對著孫同志,也對著周圍的鄰居們說道︰“沒事兒,孫同志,我就是路過,順嘴問一句。你不用擔心。”
說完這話之後她頓了頓,又朝孫勝強的哥哥說道︰“孫同志,我畫的畫像‘很像’。凶手啊,肯定會很快‘落網’的,你就放心吧。”
是啊,她畫的畫像很像,但畫的卻根本不是方詠梅。
而且他們這麼多人保護著方詠梅母女,她們一定會沒事的。
沈雲梔不知道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可是這個孫同志作為孫勝強的哥哥,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選擇在親弟弟死于非命的情況下,竟然選擇聯合街坊鄰居,暗中保護了弟媳方詠梅……
這說明,連死者的至親都認為,孫勝強是罪有應得,而方詠梅是被逼到絕境的可憐人,值得被保護。
這份超越血緣私情、源于民間最樸素的正義感,讓沈雲梔的心中被一種巨大的感動和暖意所填滿。
說完,她不再多留,對著眾人微微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的步伐不再沉重,反而變得格外輕快。
陽光重新變得溫暖起來,仿佛照進了心里。
她知道,自己昨天畫下的,或許不是抓捕的線索,而是這群善良的人們,為那對苦命的母女爭取的一線生機。
而她,也默默地參與了這場沉默的守護中。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情雀躍起來,為黑暗中依然閃耀的人性光輝,為絕境中普通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守望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