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柏把手里的幾個大袋子都遞給顧承硯︰“都是些山貨臘味,給家里長輩準備的,你和嫂子也拿點去部隊。”
他又問顧承硯︰“什麼時候回部隊?”
“明天就走。”顧承硯答道。
陳松柏點了點頭,隨即低頭看了看自己濕漉漉的前襟和肩膀,故作自然地嘆了口氣︰“那行,東西送到我就先回炮校了。這衣服濕了,再不回去換,怕是真要感冒了。”
他說著,作勢就要轉身。
“哎!等等!”趙羽然果然急了,一把拉住他胳膊。
“炮校離這兒多遠啊!等你折騰回去,肯定得感冒!我哥這兒有衣服,你先進屋換我哥的衣服去!等你這身衣服烤干了再走!”
陳松柏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還矜持著,猶豫地看向顧承硯︰“這……這不太好吧?大過年的會不會太打擾了……”
“有什麼不好的!別�@鋁耍】斕憬 ュ 閉雜鶉徊揮煞炙擔 潘 母觳簿屯 堇鎰⑶ 濾 娑匙帕恕 br />
陳松柏半推半就地跟著,嘴角控制不住地瘋狂上揚。
經過顧承硯身邊時,顧承硯瞥了他一眼,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低聲道︰“好小子,現在也學會耍心機了?”
陳松柏輕咳一聲,同樣壓低聲音,帶著點得意回道︰“這不都是跟我大舅哥你學的嗎?”
顧承硯︰“……”
他竟無言以對。
沈雲梔雖然全程沒怎麼說話,但早已將陳松柏那點“苦肉計”和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
見陳松柏成功被趙羽然拉進屋里,她笑著挽住顧承硯的胳膊,低聲道︰“看來陳副團長這回,總算是如願以償,成功登堂入室了。”
顧承硯看著那兩人消失在門後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笑︰“這小子……算了,看他表現吧。”
陳松柏進屋後,趙羽然趕緊向家人們介紹︰“爺爺奶奶,爸媽,這是……我哥的戰友,陳松柏同志。”
一句“我哥的戰友”,讓陳松柏心里頓時涼了半截,暗自腹誹︰咋就只是戰友了呢?雖然沒錯,但重點難道不是“你對象”嗎?!
不過能成功進門已是階段性勝利,他立刻壓下那點小委屈,臉上堆起誠懇又得體的笑容,禮貌地向各位長輩問好。
陳松柏身姿筆挺,先是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微微躬身,聲音洪亮又不失恭敬︰
“顧爺爺、顧奶奶,伯父伯母您們好!我是陳松柏,現任南省軍區獨立師炮兵團副團長,和承硯在一個師,是老戰友了!”
“組織上培養,派我目前在京市炮校進修。”
顧承硯听著這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會不知道這小子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暗示他姑姑和姑父,他小子雖然和他是一個師的,但目前在京市炮校,以後可以留任炮校,距離不是問題。
顧爺爺顧奶奶不明就里,真以為是孫子的戰友來送行,熱情地招呼他烤火喝茶,嘴里還念叨著︰“承硯在部隊多虧你們這些戰友照應了……”
顧敏和趙立誠夫妻倆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他們早就從女兒最近打電話時那躲躲閃閃又帶著甜意的模樣猜出她處對象了,只是這丫頭藏著掖著不肯說。
如今一看,這小伙子身姿挺拔,相貌周正,舉止也穩重,心里便先滿意了幾分。
顧承硯拿了套自己的干淨衣服給陳松柏換上,兩人的身形差不多,顧承硯的衣服陳松柏穿了也正正好。
吃飯時,陳松柏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表現得體,說話分寸得當,還不忘給長輩們夾菜,給趙羽然遞她愛吃的,努力刷足好感。
飯後,陳松柏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畢竟衣服也烤干了,不好久留。
顧承硯送他到了家門口,陳松柏這才松懈下來,表現出平日里跟顧承硯玩笑時的狀態。
“老顧,你記得在爺爺奶奶還有伯父伯母面前替我說說好話啊!兄弟我的幸福就全靠你了!你如今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了,也不想我一把年紀了還沒著落吧?”
顧承硯下巴一抬,言簡意賅︰“求我。”
陳松柏一听,眼楮都瞪圓了︰“老顧你!你還拿捏上了?你還是不是我兄弟了!”
顧承硯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是兄弟才讓你求我。
陳松柏看著顧承硯那副“穩坐釣魚台”的模樣,又想想屋里那位還沒徹底搞定的“小祖宗”和未來岳父母。
最終只能咬咬牙,豁出臉皮,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行行行!我求你!顧團長,顧大舅哥!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多在長輩面前替兄弟美言幾句!這總行了吧?”
顧承硯這才滿意地勾了勾嘴角,抬手拍了拍陳松柏的肩膀︰“這還差不多。放心吧,你是什麼人我清楚,羽然跟你,我們放心。”
得到這句準話,陳松柏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臉上又恢復了嬉皮笑臉︰“夠意思!老顧!等我倆成了,肯定好好謝你!”
“謝就不用了,以後對羽然好點就行。”顧承硯正色道,“要是敢欺負她,我可不管是不是兄弟。”
“那必須的!”陳松柏立馬保證。
屋里,顧敏笑眯眯地朝趙羽然說︰“行了,別裝了。你這個對象挺不錯的,爸媽沒意見,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趙羽然還望著陳松柏離開的方向有點心不在焉,隨口“嗯”了一聲,隨即猛地反應過來,臉“唰”地一下就紅了,驚訝道︰“啊?媽!你們……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顧敏嗔怪地戳了下女兒的額頭︰“你當我們瞎呀?總抱著電話偷偷摸摸傻笑,聲音膩得能 死人,真以為我們不知道?”
趙羽然頓時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跺腳嬌嗔︰“媽!”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把陳松柏介紹給家里人認識,就是怕她爸媽對于她處對象的事情會問東問西的,所以還不想告訴他們。
沒想到早就被爸媽發現了……
……
第二天沈雲梔一家三口該坐火車回南省部隊了,火車站月台上擠滿了送別的人。
顧家、謝家兩大家子人都來了,圍著沈雲梔、顧承硯和滿崽,叮囑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火車汽笛長鳴,催促著旅客上車。
沈雲梔抱了抱兩位奶奶和顧敏,又跟父親、哥哥鄭重道別。
顧承硯則向爺爺和岳父敬了個軍禮。
滿崽被顧承硯抱在懷里,用力地朝太爺爺太奶奶、外公舅舅姑姑們揮手,小鼻子有點發酸,但還是大聲喊著︰“太爺爺太奶奶再見!外公再見!舅舅姑姑再見!我們會想你們的!”
最終,一家三口登上列車,滿崽從車窗探出腦袋用力揮手。
火車緩緩啟動,載著滿滿的不舍與牽掛。
月台上,親人們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
火車上一路安穩,並沒有遇上別的小插曲。
剛抵達部隊家屬院,滿崽和衛東這兩個小伙伴就像小炮彈似的沖到一起,抱在一塊又蹦又跳。
滿崽迫不及待地跟衛東炫耀︰“衛東!我媽媽被評為‘三八紅旗手’了!可厲害了!”
說話的時候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這可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衛東這小崽子可算逮著機會“報復”他媽了,吆喝得整個院子都能听見︰
“媽!!你听見了沒有!沈阿姨都被評為‘三八紅旗手’了!你咋在你們後勤部連評個勞模都費勁啊!看看別人看看你,看看隔壁大老李!”
哼!讓他媽以前老是用滿崽和楚樂瑤來跟他比,說他啥也比不過他們!
他比不過他們那咋了?還不是因為他媽沒給他生一個聰明腦子?
他容易嗎他!
佟愛菊正在晾衣服,一听這話,火“噌”地就上來了,手里的濕衣服一扔,叉腰罵道︰“好你個小兔崽子!皮癢了是不是?敢埋汰你老娘了!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說著就要去找笤帚疙瘩。
沈雲梔趕緊笑著攔住她︰“愛菊姐,別生氣,童言無忌嘛。”
她轉頭又對一臉得意的衛東說︰“衛東,你不能這樣說你媽,你媽沒拿到勞模獎,可不是你媽媽不努力。”
“是因為後勤部的叔叔阿姨們都太優秀、太拼命了!那里好多都是以前退伍的老兵,保家衛國流過血汗,甚至還有參加過長征的老英雄呢!競爭可激烈了!”
她頓了頓,看著衛東稍微收斂了點得意的小臉,繼續道︰
“而且我听你們部長夸過,說你媽媽干活特別利索,從不含糊!再說了,”
沈雲梔笑著摸了摸衛東的腦袋,“你媽媽生了你們哥仨,把你們養得這麼壯實精神,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這容易嗎?這功勞可不比一個獎狀小!你可不能這麼說媽媽,多傷媽媽心啊。”
沈雲梔並不是一個喜歡上綱上線的家長,很多時候她覺得孩子頂嘴還挺好玩的。
但是衛東剛剛說這話,她明顯注意到佟愛菊有些傷心了。
她是知道佟愛菊的,工作很認真,但也如她說的那樣,後勤部競爭大,佟愛菊工作了這麼些年也沒拿上個勞模獎。
衛東年紀小,一不小心戳到了他媽的心窩子了還不知道。
說著,她把手里拎著的全聚德烤鴨遞給佟愛菊︰“愛菊姐,正好給家里加個菜。”
佟愛菊被沈雲梔這番話說的心里舒坦多了,如今也不跟她客氣了,兩家關系越發親近,再推辭反倒顯得生分。
她爽快地接過烤鴨,故意板著臉瞥了衛東一眼︰“哼!還是雲梔你會說話!不像某些小沒良心的!這烤鴨啊,我看就我一個人吃了得了,某些氣我的人,一口也別想沾!”
衛東一听這話,頓時急了,那烤鴨的香味他剛才就聞到了!
立馬撲過去抱住佟愛菊的腿,嬉皮笑臉地求饒︰“別啊媽!我錯了我錯了!您是最厲害的媽!勞模算什麼,您是我心里的特等功!媽~好媽媽~給我嘗一口唄,就一口!”
看著他這耍寶的樣子,佟愛菊和沈雲梔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滿崽也在旁邊跟著咯咯直樂。
“這會兒不嫌我了?”佟愛菊哼了一聲。
“嫌你?誰敢嫌你?我立馬收拾他!”衛東立馬說道。
佟愛菊也轉身從屋里拿出一大塊用油紙包好的、色澤誘人的臘肉塞給沈雲梔︰“給,老家寄來的,自己燻的,香得很!你們也嘗嘗!”
湘城也會燻制臘肉,沈雲梔還挺饞這一口的,雖然跟佟愛菊老家的燻制方法可能會有些不同,但看到這麼一大塊臘肉,簡直把沈雲梔的饞蟲都要勾出來了。
沈雲梔笑著收下了︰“這臘肉看著就香,等晚上的時候我就炒來吃。”
“我跟你說啊,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咱們部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佟愛菊語氣夸張地壓低聲音說道︰“就上個月,咱們部隊來了個人,說是丁團長在鄉下的媳婦兒。丁團長跟他鄉下媳婦兒好像是包辦婚姻,當初為了執行啥秘密任務好幾年沒回老家,前幾年回老家找人的時候,卻听說老家發了大水整個村子都被沖走了,他媳婦兒也被淹死了。”
“沒想到丁團長前陣子跟軍食品廠的一個女同志相親相對眼了,兩人都快成了要談婚論嫁了,丁團長那個‘淹死’的媳婦兒又找到部隊來了!”
“你說說看這叫怎麼一回事兒!”
但听到這種離奇曲折的八卦,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臉上露出了驚訝和好奇的神色︰“啊?還有這種事?那……那後來呢?丁團長怎麼辦了?”
這簡直比戲文里的故事還要跌宕起伏。
佟愛菊見沈雲梔感興趣,說得更起勁了,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掌握了什麼絕密情報︰“還能怎麼辦?听說那鄉下媳婦兒叫王翠芬,拿著當年的婚書,一路要飯似的找到部隊來的,瘦得跟柴火棍似的,看著就可憐見兒的。”
“不管是組織上,還是個人上,丁團長都只能選王翠芬。”
這倒也是,一邊只是相了親還沒正式領證的,一邊則是辦過酒的媳婦兒,肯定要選王翠芬。
沈雲梔心里唏噓不已,這陰差陽錯,真是苦了所有人。
簡單安頓好行李,顧承硯便立刻去團里報到。
另一邊,沈雲梔送走佟愛菊後,便開始收拾屋子。
就在這個時候,院門外突然傳來了清晰而規律的敲門聲。
沈雲梔有些疑惑,這個點會是誰?
她擦擦手,走到院門前打開門。
只見門外,赫然站著兩名身穿筆挺公安制服、表情嚴肅的公安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