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棲終于抬眸,看向白雅舒,那雙深邃的瞳孔里沒有了以往的小心翼翼,只剩下一種看開後的淡然和尊重,她輕聲開口,“媽,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了。”
白雅舒握著杯柄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您說得很對,許小姐的確是非常好、非常優秀的人,我很抱歉,是我的出現,打亂了您的安排,讓您沒能獲得一個最初就滿意的兒媳婦。”姜棲語氣誠懇,帶著歉意,卻沒有自卑,“如果……如果陸遲以後真的和她在一起,我也會由衷地祝福他們。”
說著,她站起身,強壓下喉間的哽咽,維持著最後的體面,“無論怎樣,謝謝您這三年里對我的照顧和包容,這份恩情,我會永遠銘記于心,原諒我一直沒來得及報答您什麼,以後您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我會竭盡所能,還有,您下雨天手腕容易痛的毛病,以後要多加注意保暖,不要總是想著忍忍就過去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她深深地看向白雅舒,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們婆媳的緣分,就到這了。”
說完,她對著白雅舒鄭重地鞠了一躬,然後直起身,不再停留,轉身,快步離開了咖啡廳,背影決絕而單薄。
白雅舒獨自坐在原地,看著姜棲消失在咖啡廳門口的背影,眸色黯了黯,許久沒有動作。
她左手腕下雨天就容易痛這個老毛病,除了跟了她幾十年的貼身佣人,連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未曾留意過。
那是她年輕時因為騎馬不小心摔下來導致的左手腕骨輕微骨裂,當時覺得年輕沒太在意,未徹底痊愈留下的後遺癥。
如今每逢陰雨天或者提稍重物時,手腕就會隱隱作痛,但她向來要強,從不聲張,只是會不自覺地用右手輕輕托住左腕,或者下意識地避免用左手去端較重的茶杯。
這個連至親都忽略的細微習慣和隱痛,姜棲卻不知在什麼時候,默默地留意到了,並且一直放在了心上。
難怪……難怪之前某個新年,姜棲送給她的禮物,是一對看起來普通、卻用料講究的中藥護腕,還說能活血化瘀、緩解關節不適。
當時她只當是尋常的關心,並未多想。
——
姜棲走出咖啡廳的時候,眼眶微微發熱,鼻腔里泛著酸意,她知道,就這樣漸漸地斬斷與陸遲有關的一切,是遲早的事。
如今把話對白雅舒說開,也好。
算是為這段婆媳關系畫上了一個清晰的句號。
盡管她心里清楚,白雅舒這三年對她的照顧和包容,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陸遲妻子”這層身份,但她依然很感激。
那點點滴滴的關懷,甚至偶爾的嘮叨,都仿佛彌補了她童年缺失的那部分母愛,讓她知道,被長輩記掛和叮囑,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幫關明夏買樣品咖啡的計劃只能臨時更改了,她轉身走向商場的另一個方向,換了一家咖啡廳。
周一,“盛瀾”項目第二輪內部討論會如期在陸氏舉行。
這次姜棲吸取了上周的教訓,早早便抵達了會議室。
她端坐在會議桌前,攤開準備的資料,趁著人少安靜,打算再最後鞏固一遍講解要點。
溫竹走進來看到她,一臉驚訝,“姜棲,你怎麼來得這麼早?我以為我已經夠早的了!”
姜棲依然還是那個借口,“怕早高峰堵車,所以提早就出門了。”
溫竹湊近了些,帶著促狹的笑意,“該不會是怕遲到了,陸總又讓你去門口罰站吧?”
姜棲的確存了這份小心思,在最後這些的日子里,她的宗旨就是,絕不讓那個狗男人抓住任何借題發揮的馬腳。
她瞥了溫竹一眼,坦然承認了,“不然呢?你以為我為什麼天沒亮就爬起來?”
溫竹心有戚戚焉地點頭,壓低聲音道,“有了你上周那個前車之鑒,現在項目組里誰敢遲到?我今天也是緊趕慢趕,一路小跑,生怕步你後塵,在眾目睽睽之下去門口罰站。”
話音剛落,項目組的其他成員也陸陸續續走了進來。
許凌霜也到了,她穿著一身干練的白色套裝,笑容明媚地和每個人打招呼,“早啊,溫竹,姜棲。”
態度一如既往地親切自然,仿佛周末在商場那場微妙的偶遇從未發生。
漸漸地,會議室坐滿了人,大家低聲交談著。
然而,主位卻一直空著,陸遲還沒到。
姜棲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應該不會參加了吧?畢竟只是一個度假村項目的細化討論會,他一個日理萬機的集團總裁,確實沒必要次次都親力親為。
一旁的許凌霜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忽然側過頭,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輕聲說道,“陸遲應該會來的,他昨天還在過問進度,可能臨時有什麼事情耽誤了。”
姜棲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距離開會時間已經超過了十分鐘。
就在眾人開始有些躁動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陸遲才姍姍來遲,徐遠抱著資料緊隨其後。
陸遲步履從容地走進來,直接在主位坐下,神色自若,仿佛他遲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甚至連一句解釋或者歉意都沒有,只淡淡說了三個字,“開始吧。”
討論聲這才小心翼翼地響起。
姜棲心里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上周指責她遲到的時候,可是有理有據、義正詞嚴,把“時間觀念”、“專業素養”、“高考遲到”都搬出來了,恨不得給她扣上個“態度不端”的帽子。
怎麼輪到他自己遲到十分鐘,就如此雙標?
怎麼不讓他自己也去門口站著冷靜十分鐘?
她有些忿忿地想道,思緒越飄越遠。
姜棲最後還是打住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趕緊投入到會議中。
按照流程,每個項目成員都需要講解自己上次修改優化的部分。
很快輪到她了,她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陸遲這家伙又像上次一樣,對她進行連珠炮似的提問。
她昨天可是熬夜復習,查漏補缺,做了萬全的準備,就算不是她負責的那部分也認真鞏固了一遍,幾乎把相關資料背得滾瓜爛熟。
像是備戰高考一樣,就等著陸遲提問,然後漂亮地反擊,狠狠打他的臉,一雪前恥。
然而,陸遲卻一反常態,他听著姜棲的講解,全程沒有打斷,更沒有提出任何問題。
姜棲講解完畢,見他依舊沒有反應,忍不住多瞥了他幾眼。
陸遲卻突然抬眸,一下子捕捉到她的視線,淡聲開口,聲音足以讓在場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你一直看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