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商行,自德川幕府時期即為 “御用商人”,負責收繳地方貢賦並代理財政事務。
明治維新後,三井銀行還成了日本政府唯一指定的 “國立銀行”,代理皇室金庫、發行紙幣。
三井商行還長期管理皇室在日本銀行的存款(佔皇室總資產的 60% 以上),並通過三井物產代理皇室的海外投資,如購買美國鐵路債券、歐洲礦山股權。
所以說,三井商行不僅是國內最有錢的商行,還是皇室的大總管。
清晨的上海,帶著一絲黃浦江飄來的濕潤水汽。
外灘附近的三井商行門前,支店長田中一郎一身筆挺的黑色西洋呢料西裝。
一絲不苟地系著領帶,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在晨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
他那張略顯刻板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顯而易見的焦躁。
他第三次從馬甲口袋里掏出那塊沉甸甸的金杯懷表,“啪”地一聲按開表蓋。
看到上面的時間後,他的眉頭立刻緊緊皺起,形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十點十五分……”他壓低聲音,近乎咬牙切齒地嘟囔著,“約定的十點?哼!”
他猛地轉身,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刺向身後半步垂手恭立的副手山田。
“山田君!”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冷冷的質問道︰“你確定劉桑約的,就是今天上午十點?現在幾時了?嗯?”
山田身體下意識地繃得更直,上半身深深地躬了下去,幾乎成九十度角。
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聲音帶著十二分的惶恐和篤定,急切的解釋道︰“哈依!田中閣下!絕無差錯!昨日項老板的管家親自登門,強調再三,就是今日上午十點整!”
“哼!”田中一郎從鼻孔里擠出一聲不滿的悶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只惱人的蒼蠅。
就在這時,6輛斯蒂龐克轎車朝這邊開了過來。
眼尖的山田,在看到車隊後,連忙對田中提醒道︰“田中閣下,您看。”
順著山田手指的方向望去,田中一郎頓時來了精神。
當車隊緩緩停在三井商行門口時,田中一郎急切的望向停在三井商行門口的那輛轎車。
居中的這輛轎車門推開後,劉鎮庭緩緩走下車來。
看到劉鎮庭的身影後,山田帶頭領著身後的商行工作人員一起鞠躬,並熱情的問候道︰“劉老板!歡迎您來三井商行做客。”
受之坦然的劉鎮庭,微微頷首,語氣輕佻的說道︰“山田先生,剛剛因為點小事耽擱了時間,你不介意吧?”
如果換成別人,山田一郎這位三井商行的支行長,不僅不會主動到門口迎接,還會對其遲到的事大發雷霆。
但是,劉鎮庭現在可是他們的財神爺,他哪敢流露出一絲不高興。
上次采購的那批香皂,不僅讓三井商行在國內著實賺了不少,也讓山田一郎獲得了總行理事長的褒獎。
尤其是,最近上海剛上市的洛丹牌洗發水,運回國內後,也讓日本皇室的成員們贊不絕口。
並向三井商行總部下達命令,讓他們盡快采購洗發水供皇室成員使用。
這兩個月內,山田不止一次想要跟劉鎮庭見面,談談洗發水采購的事情。
但是,因為第二次蔣馮大戰,以及唐盛值反蔣的事,劉鎮庭根本沒時間來上海。
如今,好不容易把劉鎮庭盼來了,山田可不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不介意!不介意!”山田一郎連忙擺擺手,隨即熱情的邀請道︰“劉老板~請!”
幾分鐘後,山田一郎的辦公室內。
田中一郎親自給劉鎮庭倒上茶後,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笑著說︰“劉老板,您此次蒞臨上海,是不是有意與我們三井商行,商量洗發水的銷售事宜?”
他的語氣充滿了期待,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劉鎮庭。
劉鎮庭放下茶杯,杯底在紅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嗒”。
他抬起頭,臉上那抹輕佻的笑意消失了,一臉平靜的說︰“洗發水是小事,供貨自然會優先考慮你們。”
他頓了一下,看到田中眼中瞬間迸發的喜色後,才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不過...這次我來,是想跟你們三井商行貸筆款子。”
“貸……貸款?”田中一郎的表情瞬間凝固,從驚喜跌入驚愕,眼神中充滿了意外和難以置信。
這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田中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語氣變得極為謹慎︰“呃……劉老板需要資金周轉?這……不知您打算借多少?我們三井商行,當然很樂意向您這樣的貴賓客戶的提供貸款!”
他的大腦在飛速旋轉,評估著風險和收益的可能性。
近些年來,三井商行沒少給中國企業和各個大、小軍閥們貸款。
並通過貸款的方式,在華獲利不菲。
甚至,通過貸款的方式,換取了很多未來商業利益和各種礦藏資源。
當然,除了那個“對日金融失信者第一名”。
那位東北的老賴行為,著實讓他們栽了個大跟斗。
除此之外,三井商行還是鮮少失利的。
不過,那只是個例,他們不會因為這一件事,就放棄了中國市場。
因此,當劉鎮庭提出貸款後,山田一郎瞬間就興奮了起來。
劉鎮庭身體微微後靠,舒適地陷入柔軟的椅背中。
目光平靜,直視著田中的眼楮,清晰、平穩地吐出一個數字︰“我打算……向貴商行借八千萬日元。”(日元和大洋的比例是1︰1。)
“多...多少?八……八千萬?日元?!”田中一郎像是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了一樣,猛地抽了一口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傾,手肘差點踫翻茶杯。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無法掩飾的震驚和尖銳。
臉上的血色似乎在瞬間褪去了一些,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吃驚的說︰“天哪!劉老板!這個金額……恕我直言,這個金額實在是太龐大了!”
巨大的數額沖擊著他的理智,幾乎讓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然而,看劉鎮庭那氣定神閑的樣子,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田中支行長再次扶了扶眼鏡,手指甚至有些微顫,緊張的說道︰“劉老板,我……我無意冒犯,但作為貸款方,我們肩負著對存款人和股東的責任,必須非常謹慎。”
頓了頓後,語氣謹慎的說︰“我……我需要知道,您要這麼一筆天文數字的款項,準備用于何處?什麼樣的生意需要用到如此規模的資金?風險……風險是否可控?”
劉鎮庭似乎對田中的失態毫不意外,畢竟這個金額誰听了都得吃驚。
他那英俊的臉上,又重新浮現出那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甚至,笑容中還帶點戲謔,笑著說︰︰“田中先生,中國的老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想必我的家世背景,你們三井商行,早就調查得清清楚楚了吧?”
田中一郎眼神閃爍了一下,尷尬的一笑,沒有否認。
他確實動用日本情報資源,調查過劉鎮庭。
也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的父親劉鼎山,是盤踞在洛陽的一名軍閥。
而且,也知道劉鎮庭之所以這幾個月都沒來上海,是因為第二次蔣馮大戰和唐盛值的反蔣戰爭。
劉鎮庭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叩擊了幾下,發出篤篤的輕響,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因為什麼都可以直接說。”
然後,又繼續說道︰“這筆錢,當然是用來添置兵工廠的新設備,購置軍火。”
“中原腹地,四方虎視,沒有槍桿子,怎麼守得住家業?”
“怎麼……保住我的日化工廠?你說對吧,田中先生。”
听到“兵工廠”、“軍火”,田中一郎緊繃的心弦,忽然松弛了一部分。
他長長地、近乎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眉頭雖未完全舒展,但眼神中那份強烈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已經被一種“原來如此”的復雜神情所取代,甚至還帶著一絲隱隱的興奮。
這個理由,簡直太充分了!
國內的大小軍閥們,哪個不是靠借債(尤其常借日債)買槍養兵打天下的?
而且,借錢給實權軍閥,雖然風險巨大,但收益和潛在的、長遠的商業與政治附加利益同樣驚人。
尤其是,劉鎮庭的父親,還是一個掌握著實權的軍閥。
最重要的是,劉鎮庭手里還有他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