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真田信幸自然不可能說出口。
于是真田信幸轉而說道“上杉大人是擔心我真田不值得信任,還是說在上杉大人的眼中,一旦北條和德川發起進攻,我真田家便會投降?”
真田信幸的話很直白,倒讓上杉景勝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總不能說,我就是這麼想的吧?
上杉景勝確實不敢賭,北信濃的位置實在太重要了,他不敢將上杉家的安危寄托在真田家的忠誠上。
況且在這之前,倆家壓根就不熟。
“源三郎,你誤會了。”上杉景勝還想解釋。
但真田信幸直接後退幾步,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般,我不听我不听。
接著,真田信幸露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指著上杉景勝大聲說道“昔日織田家進攻上杉,柴田勝家圍攻魚津城,森長可大軍進逼春日山。”
“上杉家彼時已露敗相。”
“我真田家因為仰慕謙信公之風采,決定與上杉家並肩作戰,甚至不惜將織田家的行軍路線和出兵時間私下相告。”
“因為什麼?”
“因為上杉大人乃是謙信公的子嗣,是越後這面義之旗幟的繼承人!”
“我真田家對上杉家掏心掏肺,不曾想到最後居然換來的是上杉大人的猜忌與侮辱!”
“今日就當著善光寺諸般神明之面,以諏訪大明神起誓,我真田家絕不背棄上杉家”
“真田源三郎信幸願意以死明志,希望在下之死能讓上杉大人徹底消除對本家的猜疑。”
說完,真田信幸努力擠出倆滴淚來,緊接著便要從腰間拔出肋差。
我特麼中國人,小日子的神可管不到我頭上,這誓發也就發了,真田信幸壓根無所謂。
看著情真意切的真田信幸,感受到對方話里那滿腔的委屈與憤慨,上杉景勝動容了。
上杉景勝猶豫不決的樣子讓真田信幸決定加一把火,直接抽出肋差抵到了小腹,作勢便要捅進去。
同時,真田信幸又面露訣別之意,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濺當場一般。
但真田信幸心里想的是,快喊停啊。
再不喊停,這刀就只能捅你了,總不能真自殺吧。
“源三郎。”
“且慢!”上杉景勝到底是沒繃住。
上杉景勝一把拉住真田信幸,然後用力按住真田信幸的肩膀,“是吾考慮不周,此事是我上杉家失禮了。”
“還請源三郎見諒。”上杉景勝用一種幾近懇求的語氣說道。
真田信幸抹了一把眼淚,將信將疑的看著上杉景勝,“上杉大人,你肯相信本家了?”
“是!”上杉景勝肯定的點了點頭,“真田家的誠意本家已經感受到了,之前的話就當本家從未提過。”
“海津城.....仍然歸屬真田家。”上杉景勝下定了決心。
當一個武士以神明起誓,而且願意以死明志的情況下,上杉景勝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繼續懷疑。
這下,真田信幸終于露出了笑容。果然對付上杉景勝這種老實人,這招確實管用啊。
那面迎風招展的“義”之大旗下,真田信幸和上杉景勝相視一笑,隨後倆只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源三郎,沒想到信濃還有你這樣的忠義之士,吾道不孤啊。
這一刻,上杉景勝看向真田信幸的眼神中滿是欣賞與信任。
......
“主公,此事是否再考慮一下?”
“真田家的話決不可輕易相信啊。”
海津城內,當直江兼續听到上杉景勝的決定之後頓時急了。
真田信幸這是給上杉景勝灌了什麼迷魂湯?
怎麼才出去沒多久的功夫,上杉景勝的態度就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好了,此事本家心意已決,汝不必再說了。”
“真田家,是值得托付的人,彼以真心待吾,吾自當還以真心。如此方不違背我上杉家的大義啊。”上杉景勝跪坐在上杉謙信的靈位前,一臉鄭重的說道。
直江兼續無語了。
自己這個主公他太了解了,什麼都好,就是太過于認死理。
時代變了啊我的主公,現在誰特麼還講大義。
上杉家就是因為太過仁慈了,即便面對家臣的反叛也是從來不會深究,最後都會選擇原諒。
那什麼揚北眾的反叛一刻都沒有消停過,當年謙信公就是吃的這種虧上的這種當,怎麼你也要跳進這個坑里啊。
“主公.....”
直江兼續還想再勸,上杉景勝則直接擺手打斷道“出去!”
沒辦法,直江兼續縱使有千般不願萬般不甘也只能告退。
走到庭院中,看著天上的明月,直江兼續百思不得其解。上杉景勝和真田信幸總共也就見了倆面,居然對其這麼信任,連我的話都听不進去了。
“真田源三郎,是個不容小覷的人啊。”
......
砥石城。
真田信幸從海津城返回之後,真田昌幸也從岩櫃城回來了。
與真田昌幸一起返回的,還有真田信綱的女兒小幸。
“源三郎,你回來的正好,這是小幸,以後便是你的夫人了。”真田昌幸指著一旁一名身材嬌小怯生生的女孩兒。
真田信幸出生在甲斐的躑躅崎館,從小便以人質的身份生活在甲斐,所以與小幸並未見過面。
真田信幸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沖著小幸點了點頭。
小幸也連忙還禮,然後還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真田信幸。當看到真田信幸這偉岸的身材與俊朗的面孔之後,小幸也忍不住害起羞來,臉也變得通紅。
然後就尬住了。
屋內瞬間陷入了沉默,幾人都沒有說話,開始大眼瞪小眼起來。
“父親,有件事我不得不說,可否到院里詳談?”最後還是真田信幸率先開口打破了平靜。
見真田信幸神色凝重,真田昌幸也點了點頭。
父子倆來到庭院中,隨意坐下之後,真田信幸便將海津城之事的來龍去脈全都給真田昌幸說了。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不僅保住了海津城,還打消了上杉家對本家的疑慮。”
“有時候,我就在想,源三郎你不愧是我真田家的子嗣啊,你爺爺若是還在的話,此刻該有多高興啊。”真田昌幸也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似乎又想起了真田幸隆。
果然,月亮總是能讓人情不自禁的產生一種思念之情。
真田信幸接著說道“關于小幸之事,是否從長計議一下?”
“怎麼?”
“難道你覺得小幸配不上你?”真田昌幸回頭看了看屋內,確保倆人的對話沒有被小幸听到。
真田信幸連忙搖頭。
“並非如此。”
思考片刻之後,真田信幸突然說道“父親,難道你的志向便是在這信濃幾個郡的領地嗎?”
“這話什麼意思?”真田昌幸露出不解的神情。
真田信幸連忙繼續說道︰“我知道,若是娶了小幸,不光可以穩定家中,還能拉攏高梨氏使得高井郡歸附本家。”
“可高井郡和小縣郡以外呢?”
“我曾听聞一句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
“父親,天下之大,並非只有信濃一國。幾郡之地甚至信濃並非我真田家的終點,而應該是本家的起點。”
真田昌幸這次是真的震驚了,自己這個兒子野心這麼大嗎?
從此刻開始,他才終于第一次認識了自己這個兒子。
“源三郎,你......”
真田昌幸有些不忍心打擊真田信幸的雄心,我真田家現在就這幾萬石領地,難道你還想學織田信長天下布武嗎?
我們真田家,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