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總算意識到了詹寧樓有多惡劣。
他要她看清事實,直面自己的欲望。
淺薄虛偽的喜歡哪里有身體的感受更真實?
樂意在車里緩了很久,手腳才漸漸有力氣。
身上裹著詹寧樓的西服外套坐在副駕。
詹寧樓親自開車。
車子發動時,樂意說了從剛才到現在的第一句話。
“你喝酒了。”
“沒喝,身上被人潑了酒而已。”
“誰?”
詹寧樓打方向盤的動作一頓,偏頭覷她一眼。
那一眼,說不出是驚訝,還是狂喜。
他干脆熄火,轉過身,目光里滿含笑意。
“為什麼這麼問?”
樂意緊了緊身上外套,垂眸說︰“沒人敢把酒潑你身上,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樂意。”
“嗯,我樂意。”詹寧樓一語雙關。
樂意看到他摘了自己的安全帶,手伸過來再摘了她的。
詹寧樓把人抱到腿上。
他沒有親她,垂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好脾氣地同她解釋︰“宋鐸這人辦事還行,就是太激進,我沒想到今晚他會來這一手……你知道他給陳鶴年安排了誰嗎?”
詹寧樓笑笑,“那人和陳太太有幾分相似。”
陳太太是陳鶴年的生母。
一想到陳鶴年看到長得像自己生母的女生給自己敬酒,紅著臉說“我很仰慕陳生”,陳鶴年看著泰然自若,內心大概活撕了宋鐸的心都有。
戀母情結可沒這麼戀的。
樂意偏頭看向另一邊,被詹寧樓捏著下巴掰回來。
寵溺地親親她眼皮,“想笑就想,我當場也沒忍住。”
所以他剛才掛陳鶴年電話,陳鶴年新仇舊恨一起算,開了句國罵。
樂意抿著嘴角不說話,詹寧樓主動問︰“不問問他們給我準備了什麼嗎?”
“宋鐸啊……”不等樂意答話,詹寧樓自己先笑起來,“怪不得得罪了這麼多人。”
宋鐸今天算是徹底得罪了陳鶴年,但他腳底打滑酒潑自己身上,故意把自己引到樂意在的衛生間。
——這事兒不能算辦錯。
“你不喜歡他的安排?”她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
詹寧樓抱著人,摟在懷里。
下巴擱在她肩窩,勾著嘴角滿心滿意地說︰“我喜歡,很喜歡。”
“你喜歡?”樂意以為自己听錯了,“你真的喜歡?長得很漂亮嗎?還是身材好?”
她一連串問題問出口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麼激動很沒有立場。
她和詹寧樓之間,頂多算炮友。
不對……
事實上他們只能算演練,還沒真槍實彈操練過。
“我……”她懊惱蹙眉,“只是好奇。”
對,她就是好奇!
別說喜歡誰,樂意幾乎很少從詹寧樓嘴里听到帶有濃烈感情色彩的詞——
我喜歡,我厭惡,我憤怒,我痛苦。
他是詹家唯一欽定的繼承人,未來整個NS集團都在他的掌舵下運轉。
喜怒哀樂,這些情感除了影響他的判斷力,沒有任何意義。
你會覺得這種人生沒有意義。
可這就是詹寧樓的意義。
是他從一出生就被賦予的家族使命。
就算是他父母也無法改變他的人生。
小時候樂意心疼寧樓哥哥每天有上不完的課,學不完的東西,纏著黎曼芯要她給詹寧樓生個弟弟或者妹妹。
黎曼芯摸著小姑娘頭頂,說媽咪已經有了你,不會再生小弟弟小妹妹了。
樂意小腦瓜一轉,非常義氣地決定要嫁給詹寧樓。
她說我也要和媽咪幫爹地管理公司一樣幫寧樓哥哥。
詹寧樓沒有拆穿她,也沒用這種問題逗她玩。
而是認真嚴肅地告訴她︰“他們沒那個膽子給我安排人,也從沒有過那樣一個人出現在我身邊。”
干燥溫熱的指腹摩挲著少女薄紅的唇。
從來都在談判場上八風不動的人,依然會因為將要對她說的話而臉色微微泛紅。
“那次你說是你的初吻,”他捧住她的臉,輕啄她嘴角,眼里滿是小心翼翼的珍惜,“也是我的。”
詹寧樓輕聲喊她︰“陶陶。”
且陶陶,樂盡天真。
——是當年詹寧樓給樂意取的小名。
樂意小時候不懂,覺得好听,後來長大了,接受不了和姓連起來念成“樂陶陶”,嚴禁任何人這麼叫自己,所以詹仕庭和黎曼芯只叫她寶寶。
只有詹寧樓這麼喊她。
逗她時喜歡喊她小名,惹她一臉不高興,氣鼓鼓地往他身上扔東西,罵他“爛尾房”。
他嚴肅地和她談話時,也喊她小名。
“陶陶,你想周游世界嗎?”
“陶陶,你決定回國了是嗎?”
“陶陶,你愛沈宴嗎?”
“陶陶,和我在一起吧。”詹寧樓說。
樂意蹙眉。
從三歲到十六歲,除了他在學校和她環球旅行的那段日子,他們一直在一起。
詹寧樓的頭發半干,領口濡濕一片。
他故意側著臉,蹭她脖頸。
濕濕的,黏黏的。
她所熟悉的琥珀木沉香裹著情.欲過後的余味,融合成奇特又旖旎的味道。
她沉溺在這個味道里,幾近窒息。
“寧樓哥哥,”她伏在他肩頭,也像小時候一樣喚他,“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哥。”
“你知道的,只是哥哥,對嗎?”
詹寧樓激動起伏的胸膛有片刻的停滯。
像巨浪翻涌至最高處,下一秒在巨大的重力下洶涌墜落。
一場足以淹沒一切的海嘯將至。
但處于暴風中心的人卻一無所知。
樂意從他肩上抬頭,神色認真地看向詹寧樓的眼楮。
昏暗的車內,他的眼楮壓著沉甸甸的情緒。
樂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楮。
但有些話她不得不和他說清楚。
“他們給你安排的人你不喜歡,你可以拒絕,”樂意說,“同樣的,我也可以。”
我不喜歡,所以我也可以拒絕你。
詹寧樓冷聲提醒,“拒絕我,也拒絕NS的投資嗎?”
他步步緊逼,“你知道現在除了NS,沒人會給你們學校的項目投資吧?”
不是沒人投資,而是沒人敢投資。
詹家看上的項目,即使最後不投資,項目流產,也沒人敢踫。
並且詹家的放棄,意味著這個項目以及和它有關的一切都將被資本拋棄。
樂意的眉頭皺得更深,眼里漸漸浮上慍怒。
這就是樂意不想和詹寧樓繼續糾纏的原因。
她雖然從小失去了至親,但她擁有詹仕庭和黎曼芯毫無保留的愛,還有樂筠口硬心軟的護犢子。
她是被所有人捧在心尖上的寶貝,沒受過什麼委屈,更逞論被威脅。
但詹寧樓卻總是在違背她的意願。
第一次交易,他拿到了她的初吻。
第二次,他嘗到了她的味道。
第三次……
雖然今晚他沒和自己做交易,但他用“曝光兩人的關系”作為威脅逼她就範。
樂意不信,沒有他的默許,沈宴能出現在停車場。
或許沈宴已經發現了。
一場又一場並不對等的交易。
樂意只覺得厭煩。
她好像走進了一條不窺天光的暗道里,四周無光,前路無蹤,她不知道自己腳下是懸崖還是深海。
“為什麼要逼我呢?”
“為什麼你可以拒絕別人的安排,我不可以呢?為什麼……”
詹寧樓看著她眼眶滿上層層疊疊的濕意,輕聲說。
“因為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呢?”
“因為我愛你呀,寶寶。”
*
樂筠發現妹妹失聯了。
一開始沒打通她手機,以為她還在和自己置氣。
發消息主動求和,不理,發紅包,也不理。
于是發語言,每一條都長達六十秒。
聲情並茂地懺悔自己的過錯,並答應給她弄件偶像穿過的衣服,還保證沾滿了偶像的汗液,味兒很正。
無論樂筠怎麼低聲下氣,樂意那兒始終無聲無息。
樂筠這才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樂意雖然孩子氣了一點,偶爾演演離家出走的把戲,但她知道分寸,不會真讓他擔心。
不僅樂意沒動靜,詹寧樓也好像消失了。
他才回港,正是風頭正勁的時候,前些天高調宣布將和凌海開展合作,這兩天卻突然銷聲匿跡,什麼聲兒都沒了。
就連資深港媒都沒這位大佬一絲一毫的消息。
就這麼突然人間蒸發了。
樂筠坐在辦公桌後,心里總覺得不安,最後還是給詹寧樓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但接電話的是詹寧樓的總助。
總助告訴樂筠,詹總休假了。
總是陽光燦爛的海島也有陰雨綿綿的時候。
海邊一棟二樓小樓,白色牆面,藍綠色門窗。
門口一棵檸檬樹上掛滿了熟透了的檸檬。
即使天氣不佳,海水依然是果凍般的藍。
住在這里,時間仿佛都慢了下來。
詹寧樓站在門前廊下,听著電話里助理的匯報,目光始終盯著眼前的檸檬樹。
樂意十二歲那年,詹仕庭給她買的一份信托到期,錢打到了她的私人賬戶。
當時她對錢的概念不深,興致勃勃地去求問二十歲未到就在華爾街嶄露頭角的詹寧樓,爹地給她的錢多不多。
未來的華爾街之狼告訴她,不算太多,也就可以買一座私人小島。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樂意對錢多少的概念是︰這些錢能買一棟樓,那些可以買一家航空公司。
小姑娘向他展示著賬戶里的數字,笑意盈盈地說︰“那我就拿這些錢買一座島,再在島上種一棵檸檬樹做標記。”
十二歲的小女孩是沒有資格買島的,她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但有人給她買了,還在島上種上了漂亮的檸檬樹。
詹寧樓將早上就腌制好放在冰箱的檸檬生腌蝦拿出來,轉身離開前又打開冰箱,拿了盒冰激凌出來。
上樓打開臥室的門,里面靜悄悄一片。
昏暗的視線里,樂意坐在落地玻璃窗前。
額頭抵在玻璃上,像水族館里看到奇形怪狀的魚,趴在巨大玻璃外好奇的小孩。
只是不知道,誰才是那條被豢養起來的魚。
詹寧樓把東西放下,腳步放輕,走到她身後。
彎腰俯身,手臂環過腰,貼在她柔軟平坦的小腹上。
詹寧樓從背後抱住人,偏了偏臉,微涼的面頰蹭著少女溫軟清香的頸窩。
“你哥給我打電話了。”
原本靜如雕塑毫無生氣的人,因為他的話,身體有了點反應。
陰雨天的海島傍晚,昏黃不接。
玻璃像一面鏡子,清晰地映出對方的臉。
詹寧樓半眯著眼,看著玻璃鏡里樂意的臉,用剛冒出了一點胡茬的下顎,緩慢深重地摩挲縴細脆弱的脖子。和她對視一眼,他低聲笑了笑。
“他以為你失蹤了,差點報警。”
詹寧樓扣住她想要掙脫的手腕,雙臂收緊,將她牢牢圈在自己懷里,聲音比陰雨更冷。
“可即便他報警,也永遠找不到我們。”
樂意身體往後,額頭離開玻璃,垂眸問︰“你要把我一直關在這里嗎?”
“寶寶,”詹寧樓翻轉手腕,掌心托住樂意下巴,將她的頭抬起來,讓她在顛倒的視線中看著自己,他笑著說,“這里的門連鎖都沒有。”
是啊,連鎖都沒有。
可整個小島上只有這一棟房子,房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每天凌晨會有直升機降落在島上,為他們送物資。
即便他沒有真的把她“關”起來,她也根本離不開這里。
三天前。
在樂意決定和詹寧樓徹底結束時,他突然向她告白。
他說你八歲的生日許願是嫁給我,十年後我們終于可以完成你的生日願望。
樂意當時的第一反應不是震驚于他想和自己結婚,而是反駁十八歲沒到結婚的法定年齡。
“M國的很多州十八歲可以結婚。”
“YN不可以。”
“在監護人和法官的同意下可以。”
詹寧樓是M國籍,樂意目前不是,但她隨時可以是。對詹寧樓來說,除了“樂意”本身,其他都不是問題。
當然事實上,她也不算問題。
一個月前,他還只是陪伴她長大,被她當成親人的哥哥,現在她不僅會在和自己接吻時主動吐小舌頭,他舔噴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快。
她甚至會主動抱住他的頭,要他埋得再深一點。
如果不是想讓她從身到心地完全接納自己,他那句“真想草死你”還真不是嚇唬她的。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和她結婚,讓她在床上為自己打開腿。
他對她向來有耐心,不介意陪她玩你進我退,你追我逃的游戲。
但他的耐心是需要等價物來換的。
樂意覺得詹寧樓瘋了,她推開他,去拉車門。
“ 噠”一聲,車門被詹寧樓鎖了。
無端的恐懼爬上樂意心頭。
她驚恐戒備地看向詹寧樓。
詹寧樓面色沉冷,目光幽暗。
“你想去哪?”
“想找他?”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這是詹寧樓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沈宴。
哪怕他們之間為了沈宴做過不止一次交易。
“讓我下車!”
“放你下去找他嗎?”詹寧樓拿走她手機,滑開點進最近通話,毫不猶豫地按下撥打。
“你干嗎——”
樂意伸手去搶手機,被詹寧樓扔到副駕的擋風玻璃前。
他扣住她手腕,眼里壓著茫無邊際的陰霾。
“不是喜歡他嗎?表白過嗎?”
“沒有是吧?那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