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池硯舟為什麼要牽手?對,是演戲。
和在她家時一樣。
沈梔意仍沒有適應,半邊身子直接僵住,臉頰又燙又紅,輕輕呼吸一口氣,乖巧回答︰“爺爺,您好。”
病床上的人目光投向她,那一瞬間,沈梔意似乎被獵槍直接狙擊。
池硯舟爺爺的眼神,凌厲帶冷兵器的寒意,頃刻間她心虛崩塌,垂下了腦袋。
不會被拆穿吧,畢生的演技必須在今晚爆發。
沈梔意內心忐忑,心髒懸到嗓子眼,忽然,肩膀緊挨的男人悄悄捏緊了她的左手。
時而輕,時而重,似是安撫,又是隨意。
池儒勤和藹可親問︰“梔意,這小子沒威脅你吧,還是你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他手里,你怎麼和他結婚了呢。”
不勸離婚嗎?不砸錢嗎?
大家族不重視婚姻的門當戶對嗎?
沈梔意嘴唇微張,瞳孔微微睜圓,斷然想不到是這個走向,“沒有,爺爺,池總……”
她緊急改口,“我和硯舟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響應國家政策,就結婚了。”
全身肌肉和神經緊緊繃著,說話時舌頭差點打結。
池儒勤和顏悅色,“你別怕,爺爺奶奶都在這,大膽說。”
沈梔意在心里琢磨,池硯舟是不是騙了她,其實他根本找不到聯姻對象。
或許是隱疾,或許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問題。
這樣解釋就解釋得通了,為什麼他找她結婚,為什麼急著領證。
沈梔意的視線稍稍降低,同時向左微微傾斜,用余光偷瞄池硯舟,男人似是和她有感應,同時瞥向她。
深邃幽黑的瞳孔里,眉峰輕輕上挑,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男人聳了聳肩,沒有要幫她解圍的意思。
結果,下一秒池硯舟開口,“爺爺,您嚇到她了。”
這句話給了沈梔意一定的安心,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她的嘴角挽起淺淺的笑,“真的,爺爺,有一天下大雨,我忘了帶傘,是硯舟給我送了一把傘,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一回生,二回熟,應付爺爺已經游刃有余了。
在她的爸爸媽媽那里,故事更簡單,同事關系。
池儒勤︰“可憐孩子,一把傘就把你收買了。”
怎麼又不按常理出牌,難怪池硯舟看起來散漫、慵懶,時不時說一些不著調的話。
沈梔意急忙找補,“不單單是傘,硯舟他很貼心、細心,他工作能力強、很穩重,我生病給我煮姜湯,經常帶我出去玩,上下班風雨無阻來接我,我抽完血是他背我回去的,照顧我一晚上,和他結婚我很開心。”
編到最後,沈梔意都要相信自己的措辭了,絕世好男人只存在于想象中。
池硯舟偏頭望著沈梔意,好整以暇地听姑娘編故事,他都不知道他背了她。
池儒勤輕咳兩聲問︰“是你追的這臭小子?”嚴厲地睇了孫子一眼。
池硯舟上前一步,懶懶說道︰“不是,是您孫子我追的人家,您說的,追女孩臉皮要厚,我追了大半年才追到的人,您可不能攪和黃了。”
池儒勤︰“我看你威逼利誘還差不多,梔意被你看上倒了大霉,也就這張臉能唬人。”
池硯舟松開沈梔意的手,站在她的斜前方,“爺爺,您現在說話中氣十足,罵我的時候精氣神生龍活虎,看來明天可以出院了。”
終于,沈梔意不用直面他的爺爺,不用再僵硬牽手,只是手掌留有男人的余溫。
她因為緊張而冒出的細汗,緩緩被風吹干。
池儒勤睨向孫子,“你少氣我,比什麼都強。”
面向沈梔意,緩和語氣,“梔意啊,你盡情使喚這個臭小子,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和爺爺奶奶說,很晚了,你和硯舟回去休息吧。”
听到喊了她的名字,沈梔意下意識肩膀挺直,露出淺淺的笑,“好的,爺爺,我明天再過來看您。”
池儒勤︰“不用來,醫院有病毒,這小子來就行。”
“對,我來就可以,不能讓您孫媳婦受累。”池硯舟接話。
沈梔意臉頰微微發燙,他熟稔的語氣,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
見家長比她想得要輕松,她走出VIP病房,深深吐了一口氣。
透過玻璃小窗,清冷的月光灑在窗台。
今晚的月色比前段時間的更美。
深夜的病房走廊亮著幾盞白熾燈,守候的人退了去,尋不見之前的吵鬧。
就連身側男人臉上沉重的表情都斂了些,多了肆意灑脫。
池硯舟單手插兜,腔調平穩,“抱歉,又牽了你的手。”
男人的一席話疏離冷淡,只是骨子里的禮貌教養驅使他道歉。
沈梔意搖搖頭,“沒關系,這是無奈之舉。”
兩個人並肩朝電梯口走去,肩膀時不時擦到,只是一瞬的事,礙于池硯舟總經理的身份,沈梔意微不可察地挪開了距離。
男人身形修長,遮住了她頂上的燈光。
她需要仰頭看他,精雕細琢的下頜,抿緊的雙唇,渾身散發遮不住的斐然氣質。
等電梯的途中,男人直言,“有話就說。”
沈梔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他,微張嘴唇欲言又止,明顯有話要說,同時忌憚他的職位。
“好吧。”沈梔意的雙手揪在一處,垂眸看向地面的瓷磚,“池總,您為什麼要結婚?而不是談假的戀愛。”
池硯舟不答反問︰“你呢?”
沈梔意抬起手指,撓撓鬢角,“我估計是因為獻了血,大腦反應遲鈍,想一步到位省去催婚的麻煩。”
池硯舟頷首,“彼此彼此。”
又是一陣沉默,電梯升至頂樓,兩個人同時抬腿走了進去。
沈梔意習慣站在電梯按鈕的前方,出電梯不用和人說話。
池硯舟和她相反,隨性而為,男人溝通工作事宜,她听到了參數指標、試飛標準和條件等等。
深夜,醫院寬敞的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極速下墜的轎廂似是有回音。
池硯舟完成工作,將手機揣進兜里。
和公司總經理待在一處,沈梔意萬般不自在,又不能讓冷場繼續下去,她順著剛剛的話題沒話找話,“池總您也有催婚的煩惱嗎?”
池硯舟應聲,“之前沒有,某個人結婚後就有了。”
原來不論普通還是富有的家庭,催婚的煩惱是相似的。
沈梔意斟酌片刻,忐忑開口,“池總,還是謝謝你。”
他比她考慮得周到,提前見了家長。
池硯舟︰“沒關系。”
行至負二層,池硯舟隨口道︰“明天周末,我找人幫你搬家。”
“好,謝謝池總。”
沈梔意提前問清楚,“池總,我們不用睡在一起吧。”
“不用,爺爺奶奶不會天天來。”出于禮貌,池硯舟詢問她,“你想睡主臥還是次臥?”
沈梔意︰“我睡次臥,不麻煩您搬來搬去了。”
給她一百個膽,都不敢讓老板睡次臥。
您?池總?
一晚上除了在病房里,其他時間,說話倒老派,各種尊稱敬詞,把他喊老了十歲。
池硯舟垂眸看她,“私下你的稱呼要換一下,在醫院的就很好。”
沈梔意乖乖點頭,“好,我明白的,池總。”
她和來的時候一樣,坐姿板正,不敢隨意亂瞟,車內散發似有似無的竹質香氣。
“池總,我到了,再見。”
“再見。”
池硯舟將沈梔意送到小區門口,看著女生走進去,向東直行,調轉車頭。
他給助理周澤川撥了個電話,言簡意賅吩咐,“約個明天的搬家公司,具體時間地址你聯系沈梔意,搬到我臻悅府的房子。”
“好的,池總。”
周澤川不確定問道︰“是我們公司的沈梔意嗎?”
池硯舟︰“是,你認識她?”
周澤川大腦瘋狂運作,不確定老板和沈梔意發生什麼之前,當下需要明哲保身,撇清關系,“老板,公司里每一個人我都要認識。”
池硯舟叮囑一句,“不要讓她動手。”
“明白,老板,您和沈小姐是什麼關系?”周澤川問出來這個問題,關乎到他應該怎麼做?
池硯舟沉思數秒,“合作關系。”
“好的,老板。”
老板這回答等于沒有回答,他只能自己看著辦。
打工人難,做老板身邊的助理更難。
池硯舟回了老宅,他的媽媽謝思為站在院子里,專門在等他。
“謝女士,您怎麼在這站著?”
謝思為審問兒子,“你從哪里雇來的姑娘?”
池硯舟插兜立在一旁,坦坦蕩蕩承認,“什麼都逃不過您的眼楮。”
謝思為︰“什麼來歷?”
池硯舟︰“普普通通打工人,清清白白的家世,簽了合同,白紙黑字,有效期一年。”
兒子看著不靠譜,實際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謝思為忍不住叮囑,“演戲歸演戲,別做出什麼越界的事,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池硯舟神情認真,“您放心,我心里有數,哄爺爺奶奶開心一年,我又不是謝嶼舟,栽進去出不來。”
謝思為不免擔心,“別傷害人家姑娘,住一起把握好分寸,不要逗她不要有肢體接觸。”
她兒子這張臉,從小招蜂引蝶,幸好討厭麻煩,不喜談戀愛,才沒有惹出是非。
池硯舟︰“我知道,合作關系,不涉及其他。”
他沒那麼自戀,不是所有姑娘都喜歡帥哥,起碼沈梔意簽合同看到金額時,肉眼可見更開心。
翌日,梅雨暫停,天空陰沉,無風無雨無太陽,適宜搬家。
沈梔意在樓下見到周澤川,詫異道︰“周助,您好,怎麼是您過來?”
周澤川是池硯舟的助理,嚴格來說,權利僅低于老板,部門總監、副總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
“池總有事,吩咐我過來,沈小姐你和池總是什麼關系啊?”他充滿了好奇心,想在這里尋找突破口。
“合作關系。”沈梔意思索半天給了答案。
“周助,您喊我沈梔意就好。”
兩人對了口供嗎?答案一模一樣,什麼合作要住到老板家里去?
他天天跟在老板身邊幾乎形影不離,都不知道老板和沈梔意什麼時候達成的合作。
老板和他果然生疏了,哎。
“好的,你的行李在哪?”
“就這些。”沈梔意打包了生活必需品,三個行李箱足矣。
雲瀾灣的房子沒有退租,她繼續承擔一半的費用,一年後還要搬回來。
這一點點行李?!三個行李箱。
周澤川對著樓下四米二的貨車發呆,大材小用,虧他約了最大的貨車。
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員看他的眼神,似乎在看傻子。
周澤川忍無可忍,“你就這些行李啊。”
沈梔意猛點頭,“池總說帶衣服和生活用品就好,其他他家里都有。”
“對。”但是,老板沒告訴他啊,你也沒說就這點行李啊。
雲瀾灣距離臻悅府三個路口,周澤川承受煎熬承受了整整20分鐘。
貨車尺寸估算失誤,堪稱他工作中遇到的最大失誤。
他帶著沈梔意走到主臥隔壁的次臥,站在門口,“池總說,您住在這個房間。”
又帶著沈梔意了解房間布局,最後停在玄關錄入信息,“指紋、人臉識別錄入完畢,不打擾您休息,我先走了。”
“麻煩周助,您慢走。”
兩個人互相一口一個‘您’,生怕得罪了對方而不知道。
偌大的房子現在只剩下沈梔意一個人,這是池硯舟的私人領地,她不能隨意溜達。
大面積玻璃幕牆,地面由大理石鋪貼,灰白色裝修風格,打掃的一塵不染,彰顯一個字——貴。
與遠處的湖景交相輝映。
沈梔意一整天待在房間收拾東西,和楚笙寧視頻。
朋友在對面哀嚎,“意意,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沈梔意將衣服放到櫃子里,“就一年,我可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再看領導的臉色。”
楚笙寧問︰“你老公不在嗎?”
沈梔意︰“糾正措辭,是老板,他不在,大house是我一個人的。”
楚笙寧擔憂說︰“你關好門窗,你怕打雷怕黑,有沒有事啊?”
沈梔意擺了擺手,“沒事沒事,我如果害怕就給你打電話。”
“還是放心不下。”
楚笙寧一直把她當小孩。
傍晚時分,沈梔意查看地圖,小區附近有一家大型商超,趁天未落雨,她去采購必需品。
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竟然出了粉紫色的晚霞。
臻悅府風雨連廊直通小區,園區隨處可見巡邏的管家,送她走到大門處。
豪宅的管家和物業服務細心周到。
鬼使神差,沈梔意買了一束紅玫瑰和一個紅絲絨蛋糕回到家。
窗外夜風乍起,“吱呀”、“咯吱”的響聲不斷在耳邊回旋,沈梔意的心髒驀然抖了一下。
怎麼會有腳步聲,鬧鬼了嗎?
沉穩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沈梔意瞥向地面,有一個人影,她抬起眼楮,“池總,您怎麼回來了?”
蛋糕叉子掉在了桌子上,塑料叉子彈起輕微的響動,她撿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是您家,您想回來就回來。”
巴掌大的白淨小臉涌出一抹紅暈,她這嘴剛剛在說什麼。
男人的視線落在餐桌上,平靜問道︰“你晚上就吃這個?”
明明是普通的問話,沈梔意卻在發慌,質問的壓迫感向她襲來。
“不是,我吃了別的,這是飯後甜點。”
地上放著她待會要扔掉的外賣盒,麻辣米線,估計在老板眼里不堪入嘴。
池硯舟的目光始終停在蛋糕上,久久沒有轉向其他地方,濃黑的瞳孔看不出他的想法。
是嫌棄嗎?
沈梔意不清楚,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拿起蛋糕刀,切下一小塊,“池總,雖然我們是合作關系,我想還是要有點儀式感。”
她捧著紅絲絨蛋糕,遞給池硯舟,“新婚快樂,池總。”
磕磕絆絆說出這句與他們無關的祝福。
池硯舟的眼神轉向別處,掀了掀眼皮,“哦,新婚快樂,不過,我不吃蛋糕,抱歉。”
敷衍的回答,直接的拒絕。
蛋糕尷尬地懸在半空,沈梔意像被點住了穴道,呆愣一會,訕訕放下蛋糕。
“沒事,我也不愛吃,就是看著好看。”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坐著機械式挖蛋糕。
池硯舟面色嚴肅,“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听哪個?”
沈梔意不假思索說︰“壞消息。”
她開朗的性格下掩藏了悲觀的內核,小時候吃東西,要把喜歡的留到最後。
池硯舟慵懶倚靠在桌邊,垂眸看她,“爺爺安排了一個阿姨,名義上是做飯做家務,實際是監視。”
沈梔意抬頭問︰“所以是要躺在一起嗎?”
池硯舟挑了挑眉峰,“你覺得呢?”
他沒有正面回答。
那就是需要躺在一起,畢竟阿姨要做家務收拾房間,分居很容易露餡。
沈梔意頭疼問︰“好消息呢。”
池硯舟︰“有人做飯了,可以吃現成的,不用點外賣,這個阿姨精通八大菜系。”
“哦,還真是一個好消息呢。”
沈梔意現在笑得比哭還難看,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超出她的預料。
她咽下整個蛋糕,鼓足勇氣決定給自己爭取利益,“池總,我們得添加附加協議。”
池硯舟語調閑散,“你說。”
沈梔意繃起臉,認真說︰“在公司我們是陌生人,在家里是合租室友,在父母長輩面前扮演恩愛夫妻,僅限于牽手,不可以擁抱和接吻,即使躺在一起,也不能越界。”
毫無震懾力。
“沒問題。”
池硯舟爽快答應,“需要打印出來簽字嗎?”
沈梔意︰“需要,我明天找打印店打印出來。”
“加個微信,書房有打印機。”池硯舟將手機遞到她的面前。
說起來挺荒謬,一對合法夫妻,在此時才有了對方的微信。
池硯舟看著沈梔意給他添加備注,【池總】,極其正常且生疏的稱呼。
這樣最好。
協議一式兩份,池硯舟利落簽好名字,抬腿走去主臥。
突然,男人腳步微頓,回頭懶懶道︰“忘了告訴你,主臥和次臥有一扇門相連,所以不用睡一起。”
池硯舟給沈梔意發了一張戶型圖,原來主臥和次臥從外面看是兩間房,實際可以算作一間房,中間有通道相連,沒有平面圖發現不了這個貓膩。
他是故意的!!!
害她緊張了很久。
沈梔意伸出手從背後假裝撓他,剛好被男人抓個正著。
池硯舟薄唇微勾,“怎麼,想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