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瓦崗寨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單雄信與尤俊達二人,心事重重地策馬穿過營寨,直奔聚義廳而去。
還未走近,便听見廳內傳來一陣陣靡靡之音與女人的嬌笑聲。
單雄信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二人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入聚義廳。
眼前的景象,讓單雄信心中的最後一絲愧疚,也徹底煙消雲散!
只見大廳主位之上,李密正左擁右抱,懷中各攬著一個衣著暴露的美人,手中端著酒杯,滿臉的醉意與得意。
看到單雄信和尤俊達二人進來,他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哦?你們回來了?”
“裴元慶呢?不是說一起去追擊敵將了嗎?怎麼不見他人?”
單雄信壓下心頭的怒火,按照秦瓊事先交代好的說辭,抱拳沉聲道。
“啟稟魏王!”
“我等在追擊途中,不慎中了鎮北軍的埋伏!”
“元慶兄弟他……他為了掩護我二人撤退,力戰不敵,被……被敵將生擒了!”
說完,他眼中“適時”地流露出一絲悲憤與急切。
“末將此番回來,是想懇請魏王即刻發兵,我等願為先鋒,定要將元慶兄弟從敵軍手中救回來!”
然而,李密听完,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
他撇了撇嘴,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隨即重重地將酒杯砸在案幾上!
“廢物!”
一聲怒罵,響徹整個大廳。
李密醉眼惺忪地指著單雄信二人,滿臉不屑。
“三個打一個,還被人反殺了?!現在派兵去救?你們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鎮北軍的大營是那麼好闖的?現在去,不過是白白送死!”
“為了一個廢物,再搭上我瓦崗的兵馬?你們覺得本王有那麼蠢嗎?!”
李密的話,如同一盆冰水,從單雄信的頭頂澆到了腳底!
他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天靈蓋!
廢物?
元慶兄弟為了瓦崗浴血奮戰,在你口中,就成了一個可以隨意拋棄的廢物?!
單雄信雙拳緊握,指節捏得咯咯作響,額上青筋暴起,猛地上前一步,就要理論!
“李密!你……”
“單二哥!算了!”
尤俊達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拉住了暴怒的單雄信。
他對著單雄信,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
單雄信胸膛劇烈起伏,死死地瞪著主位上那個沉迷于酒色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了。
之前,他還覺得背叛李密,打開城門,多少有些對不住“兄弟”二字。
可現在!
他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
他恨不得現在就是子時!
他恨不得立刻就打開城門,放那鎮北虎狼入城!
他要親眼看著李密這張令人作嘔的嘴臉,是如何在絕望中扭曲!
他要親手,將這個剛愎自用的蠢貨,活剮了!
“哼!”
單雄信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冷哼,猛地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尤俊達也對著李密草草一抱拳,連招呼都沒打,便跟著單雄信快步退了出去。
看著二人決絕的背影,李密不屑地啐了一口。
“什麼東西!”
“打了敗仗,狼狽逃竄回來,還敢跟本王耍脾氣?”
他得意洋洋地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身旁不遠處的一員大將身上。
“本王有耿武將軍這等常勝猛將在,何須你們這些廢物點綴門面?!”
一旁的王伯當,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他總感覺……最近的耿武,有些不對勁。
勇猛是勇猛,可那股子氣勢,總給他一種刻意為之的虛浮感。
但他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里不對。
眼看單雄信等人憤然離去,王伯當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勸道。
“魏王,不可再這樣下去了!”
“如今秦二哥和咬金不在,裴元慶將軍又被俘,眼下正是我瓦崗用人之際啊!”
“若是此時再將單二哥、尤俊達將軍他們逼走,我瓦崗軍中,將會有許多位置出現空缺,軍心必將動蕩啊!”
李密聞言,卻是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
“慌什麼?”
他輕蔑地擺了擺手。
“一群只會吃敗仗的家伙,留著他們,難道是等著過年嗎?”
“位置空缺了,正好!”
“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我們自當重新招攬英雄豪杰,補上他們的空缺!”
說著,他特意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耿武,聲音陡然拔高!
“我們瓦崗,就應該多招募一些像耿武將軍這樣,能打勝仗的真正人才!”
……
而此時,鎮北軍大營,卻是另一番景象。
中軍大帳之內,燈火通明,眾將雲集。
岳雲、裴元慶等人剛剛返回,便看到自己的父親裴仁基正位列其中。
“父親!我回來了!”
裴元慶見到父親,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大喊一聲。
“放肆!”
裴仁基卻是臉色一板,厲聲喝道。
“軍營之中,豈容你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還不快快拜見元帥和諸位將軍!”
裴元慶脖子一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整理衣甲,對著上首的岳飛恭敬地拱手抱拳。
“末將裴元慶,拜見岳帥!”
隨即,又向帳內眾將行了一禮。
“拜見諸位將軍!”
岳飛微微一笑,抬手虛扶。
“裴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他上下打量著裴元慶,眼中滿是贊許。
“果然是一表人才,武藝高強,虎父無犬子啊!”
裴元慶謙虛道︰“岳帥謬贊了。”
一番寒暄過後,一旁的岳雲卻是憋不住了,他撓了撓頭,一臉困惑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父帥,孩兒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我們就這麼把耿武將軍的身份,直接告訴了單雄信和尤俊達。”
“他們雖然口頭上答應了歸順,同意打開城門……”
岳雲的聲音里充滿了擔憂。
“可父帥您難道就不怕嗎?”
“萬一……萬一他們是假意投降,回去之後,轉手就把耿武將軍給出賣了,那耿武將軍豈不是就危險了?!”
此話一出,堂下眾將也都紛紛側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這確實是整個計劃中,風險最大的一環!
秦瓊和程咬金對視一眼,程咬金率先開口,甕聲甕氣地說道。
“岳帥,岳雲小將軍,你們放心!”
“俺老程拿腦袋擔保,單二哥義薄雲天,是響當當的漢子,他絕不是那種背後捅刀子的小人!”
秦瓊也鄭重點頭附和。
“不錯,單二哥一言九鼎,既然答應了,就絕不會反悔!”
上首的岳飛聞言,卻是笑著擺了擺手。
“秦將軍,程將軍,本帥自然是信得過二位的眼光,也信得過單將軍的為人。”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帳內眾將,聲音沉穩而有力。
“但行軍打仗,靠的從來不是僥幸,更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某個人的品性之上。”
岳飛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
“你們不妨換位思考一下。”
“如今在那李密眼中,耿武將軍連戰連捷,是他最信賴的心腹愛將。”
“而單雄信、尤俊達他們呢?”
“接連吃敗仗,早已被李密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是與耿武將軍爭功的對頭。”
“現在,你們是李密。”
“一個你恨不得一腳踢開的‘敗軍之將’,跑到你面前,告訴你,你最信任的‘常勝將軍’是內奸。”
岳飛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你們,是信耿武,還是信單雄信他們?”
話音落下,整個大帳之內,瞬間鴉雀無聲!
片刻之後,眾人臉上紛紛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是啊!
李密非但不會信,反而會認為這是單雄信因為嫉妒,而對耿武進行的惡意中傷和挑撥離間!
這一招,非但不會暴露耿武,反而會讓李密更加信任耿武,更加厭惡單雄信他們!
這簡直就是一石二鳥的陽謀!
岳雲張大了嘴巴,滿臉的震撼與崇拜。
“父帥……高明!”
眾將也是心悅誠服,齊齊抱拳!
“元帥神機妙算,末將等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