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孟昭南就換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服,將那份申請書和團里開的證明信,小心地用手帕包好,放進挎包里。
她本來打算自己搭車去縣里,沒想到剛收拾好,陸硯池就從外面回來了。
他身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氣,手里拎著兩個鋁制水壺。
“等一下,我換身衣服,陪你一起去。”
孟昭南愣了愣,他今天不忙嗎?
陸硯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把水壺放到桌上,聲音平穩地解釋︰“今天上午沒訓練任務,我正好要去縣武裝部送個文件。”
他說的理由無懈可擊,孟昭南心里卻明白,這多半是個借口。
她心里一暖,嘴上卻沒說什麼,只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好。”
陸硯池很快就換下了一身軍綠色的作訓服,穿上了一件干淨的便裝襯衫。
兩人一起出門,沒有坐大卡車,陸硯池直接帶著她去了營區門口的公交站。
去縣城的公交車搖搖晃晃,車上擠滿了人,空氣里混雜著各種味道。
孟昭南被擠在一個角落里,陸硯池就站在她身前,用高大的身軀為她隔開擁擠的人流,一只手牢牢地抓著頭頂的扶手,穩如泰山。
孟昭南的鼻尖,幾乎要踫到他結實的後背,能清晰地聞到他衣服上殘留的皂角清香。
她的臉頰有些發燙,心也跟著車子的顛簸,一下一下地跳著。
到了縣城,陸硯池先帶她去了工商局。
七十年代的辦公樓,還是老舊的甦式建築,走廊里光線昏暗。
市場管理科的辦公室里,只有一個戴著眼鏡,正在織毛衣的中年女人。
孟昭南客客氣氣地走上前,說明了來意,並把證明信和申請書都遞了過去。
那女人掀了掀眼皮,懶洋洋地接過材料,隨便翻了兩下,就把東西往桌上一扔。
“自留地種的菜?證明呢?光有團里的信不行,還得有街道辦的章。”
“同志,我們是部隊隨軍家屬,不住在街道,歸部隊管。”孟昭南耐著性子解釋。
“那我就管不了了。”女人頭也不抬,繼續擺弄手里的毛線,“規定就是規定,沒章,辦不了。”
這純粹就是刁難。
孟昭南心里升起一股火氣,正要理論,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後的陸硯池,往前走了一步。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軍官證,“啪”的一聲,放到了桌上。
那女人織毛衣的手一頓,終于抬起了頭。
當她看清軍官證上“營長”兩個字,又順著往上看到陸硯池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時,她的臉色變了變。
“我們響應國家號召,支援邊疆建設,發展家庭副業,豐富軍民菜籃子。”陸硯池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文件精神,相信同志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手續上有什麼我們不懂的地方,還請你多指教。要是實在辦不了,我這就去縣武裝部問問領導,看看是不是政策還沒傳達到位。”
他這番話,不軟不硬,卻分量十足。
既提了國家政策,又點了縣武裝部。
那女人臉上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手里的毛衣也織不下去了。
她尷尬地笑了兩聲,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哎呀,瞧我這腦子!我想起來了,部隊家屬是有特殊政策的。”她麻利地收起軍官證,雙手遞還給陸硯池,又拿起孟昭南的申請材料,仔細看了起來,“妹子,你這申請寫得真好!覺悟高!”
她一邊夸,一邊從抽屜里翻出一張表格來。
“來,填一下這個,我馬上就給你辦!”
孟昭南看了陸硯池一眼,壓下心里的驚濤駭浪,接過表格,迅速填好。
接下來的流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蓋章,登記,前後不過十分鐘,一個嶄新的,帶著油墨香氣的臨時攤位證,就交到了孟昭南手里。
走出工商局的大門,外面的陽光刺得孟昭南眯了眯眼。
她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抬頭看著他說︰“陸硯池,剛才……謝謝你。”
“我們是夫妻。”陸硯池走在她身邊,聲音淡淡的,“這是我該做的。”
孟昭南的心,因為他這句“我們是夫妻”,猛地一顫。
她轉頭看著他,男人走在陽光下,側臉的線條硬朗又分明,讓她覺得無比心安。
辦完了正事,時間還早。
陸硯池看了看手表︰“去國營飯店,吃了飯再回去。”
國營飯店里人聲鼎沸,孟昭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空位。
陸硯池去窗口買飯,回來的時候,端著一個大托盤。
一盤紅燒帶魚,一盤炒青菜,還有兩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飯。
在這個年代,這已經算是頂頂好的伙食了。
“怎麼買這麼多……”孟昭南小聲說。
陸硯池沒接話,只是用筷子夾了一塊最大,肉最厚的帶魚中段,放進了她的碗里。
孟昭南的臉又開始發熱,她低下頭,默默地扒著飯,心里卻像灌了蜜一樣甜。
這頓飯,兩人吃得都很安靜。
可孟昭南覺得,這是她兩輩子以來,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
回程的公交車上,人比來時少了些。
孟昭南手里攥著那個來之不易的攤位證,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著空間里的土地該如何規劃。
車子開得晃晃悠悠,她有些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的,不知不覺就靠在了身旁陸硯池的肩膀上。
男人的肩膀很寬,很硬,硌得她不是很舒服,但她卻一點也不想挪開。
她能感覺到,身邊的男人身體僵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推開她。
孟昭南的嘴角,悄悄地彎了起來。
回到家,孟昭南把攤位證鄭重地收好。
這次,她沒有再像上次那樣急吼吼地想著馬上就去賺錢。
她對陸硯池說︰“我想好了,不著急去賣。我得先把菜種好,多攢點貨。要做,就做出個名堂來。”
她眼里的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種急功近利的浮躁,而是沉澱下來的,充滿規劃的自信。
陸硯池看著她,沒說話。
晚上,孟昭南洗漱完,正準備進空間大干一場,陸硯池卻從他的書房里走了出來。
他手里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放到了孟昭南面前的桌上。
“這是什麼?”孟昭南好奇地打開。
布袋里,裝的不是書,也不是文件,而是一包一包用紙包好的東西。
她拆開一個,里面是滿滿的黃瓜種子。
再拆一個,是番茄種子。
還有辣椒,豆角,甚至還有幾包這個季節在西北根本見不到的綠葉菜種子。
孟昭南的心跳得飛快,她抬頭看著陸硯池,聲音都有些發顫。“你……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
“托京市的戰友寄過來的。”陸硯池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他說,這些都是改良過的新品種,長得快,產量高。”
他頓了頓,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遞給她。
孟昭南展開一看,發現那是一張手繪的地圖,畫的是縣城集市的布局。
上面用紅筆清晰地標注出了幾個位置,旁邊還有小字注解︰“人流量大”,“靠近出口”,“早上有陽光,下午不暴曬”。
他不僅幫她搞定了種子,連最好的攤位位置都替她考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