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四周是粘稠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陶眠感覺自己像一片殘破的葉子，在無盡的虛空中飄蕩。千年的記憶碎片混亂地閃過︰初來乍到的茫然，綁定系統時的狂喜，千年煉氣期的麻木，撿到石頭時那點微小的光亮，還有……最後那妖獸猩紅的眼楮和石頭渾身是血的模樣……
石頭！
一股錐心的刺痛讓他猛地掙扎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勢，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意識被強行拉回了現實。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干燥的山洞里身下墊著厚厚的干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清香和……烤肉的焦香？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視線模糊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洞口處跳躍的篝火。火上架著一只烤得焦黃流油的……山雞？旁邊，一個熟悉的小身影正背對著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片大葉子扇著火，試圖控制火候。
是石頭！
他還活著！而且……看起來行動自如？
陶眠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里。他努力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
石頭確實還活著。雖然小臉上還帶著些許擦傷和疲憊，但氣息平穩，動作也看不出重傷的跡象。他甚至還換上了一身干淨的粗布衣服（大概是包袱里備用的）。
這怎麼可能？他明明記得石頭傷得極重，奄奄一息！
似乎是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石頭猛地回過頭。看到陶眠醒來，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丟下樹葉就撲了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和後怕︰
“師父！師父您醒了！您嚇死弟子了！”
陶眠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牽動了內傷，一陣劇烈的咳嗽，又咳出些血沫子。
“師父您別動！”石頭慌忙扶住他，小手緊張地不知道往哪里放，“您傷得很重！千萬別亂動！”
陶眠緩過氣，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你……你沒事？那妖獸……”
石頭用力搖頭，眼圈紅紅的︰“弟子沒事！弟子只是些皮外傷，已經上了藥，好多了！”他指了指旁邊石壁上放著的一些搗爛的草藥糊，“是師父您……您打跑了那頭大野豬，救了弟子！”
我？打跑了妖獸？
陶眠一臉茫然。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被撞飛，吐血倒地，眼看就要玩完，怎麼變成他打跑妖獸了？
“到底……怎麼回事？”他追問，感覺腦子像一團漿糊。
石頭抹了把眼淚，心有余悸地講述起來︰“弟子……弟子听說黑風澗深處有一種‘赤血苓’，是療傷聖藥，就想采來給師父您泡酒喝……結果不小心闖進了那妖獸的地盤。那畜生好生厲害，弟子打不過，被它撞傷了……”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無比崇敬和後怕交織的神情︰“就在弟子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師父您就像天神下凡一樣出現了！您一聲怒吼，那妖獸好像很怕您，然後……然後澗底深處傳來一聲更可怕的吼叫，那畜生就被嚇跑了！”
石頭的描述充滿了主觀濾鏡。在他眼里，師父那聲絕望的咆哮是“蘊含無上威嚴的怒吼”，妖獸的遲疑是“被師父氣勢所懾”，至于那聲更恐怖的獸吼，則被他理解為“師父召喚來的山神相助”或者“師父的護體神功自動反擊”。
總之，一切都是師父神通廣大！
陶眠听得目瞪口呆。這都什麼跟什麼？他自己怎麼不知道自個兒這麼牛逼？還召喚山神？護體神功？他要有那本事，還能被一頭煉氣期妖獸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但石頭言之鑿鑿，眼神里的崇拜幾乎要溢出來，根本不似作偽。
難道……昏迷前那一瞬間，桃花木符的異動和那絲微弱的本命真氣跳動，真的嚇退了妖獸？還有那聲更恐怖的吼叫……
陶眠越想越糊涂，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嘗試內視，發現自己傷勢極重，經脈受損，丹田內那點本就微薄的真氣更是散亂不堪，共享鏈接雖然沒斷，但也微弱得很，修為確實跌落了不少。
【宿主狀態︰重傷（內腑震蕩，經脈受損）。當前共享修為︰8%（因宿主重傷及弟子受驚，連接不穩定）。】
系統冰冷的提示證實了他的感受。
“師父，您先別想那麼多，快把藥喝了。”石頭端來一個用半邊葫蘆做成的水瓢，里面是墨綠色的、散發著苦澀氣味的藥汁，“這是弟子采的止血草和清心藤熬的，對傷勢有好處。”
陶眠看著徒弟那關切的小臉，和眼前這碗顯然費了心思熬制的藥，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聲復雜的嘆息。
他接過藥瓢，忍著苦澀，一飲而盡。
藥汁入腹，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緩解了部分疼痛。
“師父，您餓不餓？山雞快烤好了。”石頭又眼巴巴地看著他。
陶眠搖了搖頭，他現在沒胃口。他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石頭，那聲……後來的吼叫，你沒看到是什麼東西？”
石頭茫然地搖頭︰“沒有。那聲吼太嚇人了，地動山搖的，弟子當時也暈過去了。等醒過來，就發現已經在山洞里了，師父您躺在旁邊，傷口也被簡單包扎過。弟子以為……以為是師父您帶弟子來這里的。”
陶眠心里一沉。
不是石頭帶他來的。那會是誰？或者說……是什麼？
他環顧這個山洞，干燥，整潔，似乎經常有活物居住，但並無妖獸的腥臊氣。是誰在他們昏迷後，把他們挪到了這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是敵是友？
桃花山深處，果然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他們師徒，似乎無意中觸踫到了冰山一角。
“師父，我們……還能回去嗎？”石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安，顯然也意識到了處境的詭異。
陶眠看著洞外漆黑的夜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
“能。”他斬釘截鐵地說，既是在安慰徒弟，也是在給自己打氣，“等天亮了，為師……自有辦法。”
當務之急，是盡快恢復一點行動力，然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至于真相……等有命回去再說吧。
他看著跳躍的篝火，和身邊依賴著他的徒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座他苟了千年的桃花山，遠比他想象的要危險，也……有趣得多。
而他那不靠譜的“留一手”系統，以及自己身上似乎隱藏的秘密，或許才是他們在這危機四伏的世界里，活下去的真正依仗。
仙路漫漫，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