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那肥碩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
甦惟瑾臉上那副“感恩戴德”、
“惶恐忠僕”的面具瞬間剝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冷靜,
眸底深處仿佛有冰冷的數據流在高速奔騰。
超頻大腦,全力運轉!
拒絕?
立刻就會被打個半死,
甚至“病故”消失。
張家的手段,他毫不懷疑。
告發?證據呢?
空口白牙指控主家少爺科場舞弊?
死得更快更慘,還會被打上背主忘恩的烙印。
唯有順從,將計就計,方能于死局中劈開一條生路!
但如何利用?如何反客為主?
剎那間,關于明代科舉制度的浩瀚知識從記憶庫深處洶涌而出,
條分縷析,與他眼下的處境快速匹配、推演。
童試!縣試、府試、院試三級,
過關即為秀才,功名的起點!
擁有了秀才功名,
就脫離了平民階層,
見官不跪,免役免賦,
擁有了初步的話語權和保護傘!
這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而參加科舉,首要便是“具保”!
需要廩生出具保結,
證明考生身家清白、無冒籍匿喪等情。
他一個無根無萍、身契捏在張家手里的書童,
誰肯為他作保?這幾乎是條絕路。
但現在,張家父子親手把一條“捷徑”塞到了他手里!
讓他們幫忙“作弊”,
實則是讓他們為自己鋪平通往考場的路!
張承宗既然能打點考官書吏,
自然也能解決“甦小九”這個槍手的參考資格和具保問題!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瘋狂的計劃,
在超頻大腦的瘋狂推演下,迅速勾勒出雛形。
核心要點︰一、積極配合,獲取信任。
必須讓張家父子堅信自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心甘情願為他解決參考資格問題。
二、“出色”完成任務。
作為槍手,交出的“答案”必須足夠好,
好到能讓張誠這種草包都能“蒙混過關”,
這樣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也讓張家的打點物有所值。
三、留下致命後手。
在“答案”中埋下只有自己才能識破的、極其隱蔽的破綻或標記。
一旦需要,這便是引爆的雷管。
四、巧妙引爆,金蟬脫殼。
必須在最關鍵時刻,
讓張誠的作弊行為以某種方式暴露,
但必須確保自身絕對安全,
甚至要將自己塑造成“被脅迫”、
“無辜受累”或“關鍵時刻堅守道義”的形象。
五、趁亂崛起,李代桃僵。
作弊案發,張誠必然完蛋。
而自己這個“被迫作弊又迷途知返”的“天才槍手”,
或許反而能因“才華出眾”(交出的答案水平極高)
或因“舉報有功”(若操作得當)而獲得某種豁免,
甚至可能因禍得福,
讓自己的才學得到官方認可,
從而獲得參加後續考試的資格!
風險極高!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便是萬劫不復!
但收益也極大!
一旦成功,便能一舉擺脫奴籍(至少是暫時脫離張家掌控),
踏上科舉正途,海闊天空!
賭了!
甦惟瑾眼底閃過一絲銳利如刀的光芒。
穿越以來的隱忍、籌謀,所學的一切,
不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機會嗎?
如今機會以這種荒謬的方式送到面前,
豈有不敢接之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因興奮和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
大腦繼續細化方案。
如何留下後手?
用詞?用典?句式結構?
必須是一種在這個時代極其冷僻,
但後世考證或特定知識體系下才能發現的“錯誤”或“特征”。
超頻大腦飛速檢索比對…
如何引爆?考場內舉報?
太蠢,同歸于盡。
考後由他人發現?
需要契機。
或許…可以利用張誠自身的愚蠢和囂張?
或者,利用被打點的考官之間的派系矛盾?
如何摘出自己?
必須表現出是被脅迫的無奈…
平時就要注意積累“證據”,
比如張誠威脅他的話語,
最好能有第三方“無意”听到…
關鍵時刻的“反水”要顯得順理成章,
是被逼無奈下的良知發現…
無數念頭、無數可能性、無數細節在腦中踫撞、整合、優化…
一個龐大而精細的陰謀網絡緩緩織就,目標是反噬它的布置者!
接下來的幾天,
甦惟瑾表現得愈發“恭順”和“賣力”。
張誠但凡來“布置任務”,
他都听得無比認真,
還會“適時”地提出一些“技術性難題”。
“少爺,小的雖認得幾個字,
但文章制藝,實在…實在艱深,
若無人指點,只怕寫出來的東西不合規矩,
反而誤了少爺大事…”
他表現得憂心忡忡,
完全是一心為主考量的忠僕模樣。
張誠一想也是,便大手一揮,
讓錢秀才“抽空指點一下甦小九怎麼寫八股”。
錢秀才雖不明所以,但少爺發話,
只得捏著鼻子,每天抽一刻鐘,
給甦惟瑾講些破題、承題、起講、入題的最基本格式。
這對甦惟瑾而言足夠了。
超頻大腦瞬間吸收理解,
並結合記憶庫中海量的範文和評論,
快速掌握了這個時代八股文的表面精髓
——那種刻板又極重形式的框架。
他甚至在幫張誠“預習”可能考題(實則是他自己推測的重點)時,
“無意”中展現出的驚人“悟性”和“記憶力”,
寫出幾個漂亮卻花團錦簇、
實則空洞無物的破題句子,
喜得張誠連連拍他肩膀,
直呼“撿到寶了”!
張承宗和張福通過張誠的轉述和暗中觀察,
見甦小九如此“上道”且“有用”,
心下也稍安,開始真正動用資源去打點甦惟瑾的參考資格。
正如甦惟瑾所料,對張家而言,
給一個家奴弄個臨時身份和保結,
雖然麻煩,但並非做不到。
一切,都在順著甦惟瑾規劃的方向,悄然推進。
夜深人靜,甦惟瑾依舊就著偷藏的燈油練字。
他的字依舊算不上好,
但筆畫間已隱隱多了一份沉毅決絕的力道。
他偶爾會停下筆,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嘴角彎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張誠,張承宗…你們想把我當槍使?
很好。
那就看看,這把你們親手磨利、
遞到你們自己喉嚨前的槍,
究竟會洞穿誰的胸膛!
科舉之路,就從這場充滿陰謀與背叛的縣試,正式開始吧!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而這黃雀,早已張開了喙,磨利了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