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孤鋒

荊州落日 第十一章 選鋒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扣弦長吟 本章︰荊州落日 第十一章 選鋒

    前將軍、董督荊州事關羽,致書魏王麾下︰

    襄樊之役,各為其主,兵戈相向,亦屬常理。交鋒以來,王麾下于禁、龐德、徐晃、曹仁等諸路兵馬,皆被某一一破于陣前。于文則七軍皆沒,龐令明授首陣中,徐公明雖勇,亦難挽頹勢。兩軍對壘,旗鼓相當,羽,無愧于兵家正道。

    然戰未畢而禍起蕭牆。孫權碧眼小兒,背信棄諾,行竊據之舉,掩襲江陵,斷某歸路。此等行徑,狺狺如犬,非丈夫所為,實為天下英雄所共恥!魏王世之梟雄,豈願與此無義之徒並列乎?

    今有一言,非為關某,實為魏王計︰若使孫權全據荊襄,東控江表,則盡佔大江之險,其勢不可制矣!屆時,艨艟斗艦溯漢水而上,可直逼襄樊;步騎出合肥,可北望徐豫。江東之患,將十倍于關某今日!魏王縱得淮南,安能高枕無憂?

    某今日雖有內憂外患,猶能戰,猶願戰。故今有兩事相告︰

    其一,今將于文則將軍,並龐令明之首級,奉歸于魏。龐將軍勇烈殉國,某甚敬之,然各為其主,不得已耳。今使其歸葬故土,全其忠義之節。

    其二,某欲與魏王暫歇兵戈。吾兄漢中王既以荊州托付于某,羽便可立誓︰但使魏王在一日,荊州之兵,絕不北向中原一寸之地。

    吾之所求,非為乞憐。乃請魏王坐觀,容某與江東了此背信之仇。某勝,則吳勢挫,為王削一未來大敵;某敗,亦為王除一心腹之患。王坐收漁利,安享淮南,豈不美哉?

    天下之勢,皆在王之一念。願王察之。

    關羽

    建安二十四年冬

    馬鳴蕭蕭,旌旗在凜冽的晨風中舒卷。一支由一人雙馬組成的輕騎部曲率先離開荊州大營,溯著漢水支流,向上庸方向飛馳而去。

    在他們身後,由薛勇統領摧鋒營剩余的兩百甲卒並百十健壯役卒組成的一支車隊也緩緩開拔,騾馬牽引著數十輛滿載各類物資的大車迤邐而行。

    裴謙揮別了前來送行的關平,御馬隊首,回望身後十八騎。這是高進從摧鋒營中精選的銳士中的佼佼者,人皆輕甲雙馬,鞍側卻不見長兵,只懸著短刃、棍棒、飛石索以及幾捆看似雜物的繩索鉤爪。

    “爾等謹記,”他的聲音混在風里,清晰卻不高揚,恰好讓每個人听見︰“自離營那一刻起,操練便已開始。路上這幾日,便是爾等最後的習練之期。”他御馬飛馳的同時目光掃過每一張臉︰“某之所授,非陣戰之法。”他繼續道,“無關弓馬騎射。而是算學——算的是擊何處、用多大力、自何方切入,方能以瞬息之機,決人生死。更需算的,是彼此身形步伐,如何如臂使指,結為一體。”言罷,他忽自鞍上側身,手臂一探一送,路旁枯枝應聲而斷,斷口齊整詭異。眾人甚至未能看清他如何發力。

    “殺人,只需一瞬。練的,便是這一瞬的眼力、手法與決斷。然一人之力終有窮盡,須得數人如一,方能在龍潭虎穴中撕開生路。”

    “加速!”

    馬隊開始加速,每一天的行程,從拂曉到日落,皆成了練兵場地。行軍即演練︰裴謙將十八騎命名為“選鋒衛”,分為前、中、後三隊,正式引入了‘隊’作為這支尖刀部曲的最小戰術單位。令其輪番前出探路、遮蔽側翼、斷後警戒。並非簡單地派出斥候,而是要求各隊在高速運動中以手勢、鳥鳴聲傳遞信息,保持整個隊伍如一個不斷移動又時刻警惕的有機整體。一次反應遲誤,全隊便需額外負重奔行十里。

    駐歇即戰場︰每次短暫駐歇,並非只是飲馬嚼糠。裴謙會指定一片灌木、一道土坎、甚至幾塊亂石為“目標區”。

    無聲滲透︰要求兩隊從不同方向,利用一切地形遮蔽,在規定時間內無聲摸至區域中心,而另一隊則擔任警戒與觀察,指出其行蹤破綻——衣甲摩擦聲、踩斷枯枝聲、身影暴露角度,皆為失敗。

    協同控制︰他以自身為“目標”,令一隊同時從正面、側翼發動突襲。要求一人佯攻吸引注意,另一人瞬間突入鎖喉壓制,第三人則迅速控制其四肢並搜查周身,要求在三息之內完成對一名“警覺目標”的完全控制。動作稍有拖沓或混亂,便反復操練,直至如流水般自然。

    現代戰術的烙印︰他傳授的不是武藝,而是概念。

    交叉掩護︰如何在前沖時永遠有同伴的視線覆蓋你的盲區。

    致命優先級︰在突入房間(或帳幄)時,第一眼必須判斷誰最具威脅,需優先壓制或清除。

    環境利用︰如何用陰影、聲響、甚至簡單的器物(如踢翻的水囊)來制造混亂與時機。

    他毫不吝惜地捶打著這支小隊,將現代特種作戰的團隊協作與滲透技巧,用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強行烙進這些古代悍卒的本能之中。疲憊和傷痛被忽略,唯有絕對的默契與效率是被唯一要求的東西。

    他們不僅是在趕路,更是在與江北驟忽即逝的戰機賽跑。裴謙心下雪亮︰君侯予他“便宜行事”之權,他便必須在抵達上庸之時,讓這三隊人馬化作一柄真正無孔不入、一動皆動的致命鎖鑰,從而掌握一切主動。

    關平站在原地,望著裴謙所部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眉宇間的憂色幾乎要凝結成水珠滴下來。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向中軍大帳。

    晨曦微露的帳內光線還有些昏暗,關羽正就著油燈審視一幅已然破舊不堪的輿圖,燭光在他深刻的臉上跳躍,映得那襲墨綠戰袍愈發深沉。他听到腳步聲,並未抬頭。

    “父親。”關平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急切。

    “有何不妥?”關羽的聲音平穩,听不出情緒。

    關平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把壓抑了一夜的擔憂傾瀉而出︰“父親!我思之終夜,此行…此行恐是九死一生,變數極多!”

    他走到案前,手指無意識地在輿圖上劃過︰“劉封與孟達,態度晦暗不明,昔日與父親…本就有隙。上庸申氏,盤根錯節,乃是地頭之蛇,豈會輕易听憑一個外人調遣?”

    關平越說越急,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埋怨︰“行之雖有萬夫之勇,機變百出,然終究勢單力薄,十八騎能做甚?縱使他巧舌說動一二,待上庸援兵蹉跎而至,只怕…只怕大勢早去矣!父親,將此全軍生機,系于孤注一擲,是否…是否略顯…孟浪?”

    他終于將最大的擔憂說了出來,帳內一片寂靜,只剩下油燈燈芯 啪的輕微爆響。

    關羽終于從輿圖上抬起眼,丹鳳眼微眯,看向自己焦慮的長子。他沒有直接回答關平連珠炮似的疑問,也沒有對他話語中的質疑表示任何不滿,只是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昨夜,行之來見。”

    關平一愣,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關羽繼續道,仿佛在陳述一件平常事︰“他向某請了兩道表書。皆是‘驃騎將軍’的虛餃,一予申耽,一予申儀。”

    關平眼中閃過疑惑。

    “某問他,”關羽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帳壁,回到了昨夜的對話,“‘是否已有成算?’”

    接著,關羽復述了裴謙的回答,那語氣平靜卻帶著鐵石般的決絕,仿佛不是請命,而是在陳述一個必將實現的事實︰

    “彼答︰‘君侯,此行別無他圖,唯為大軍開一生路。順我者,自是臂助;逆我者,即為仇讎。手段或有損益,心志絕無轉移。”

    帳內再次沉默。關羽看著兒子,緩緩道︰“彼又言,‘事急從權,期間恐難以及時通傳消息。君侯若見勢危,需西撤之時,不必猶豫,只管整頓大軍撤來便是。’”

    說到此處,關羽的聲音陡然加重,每一個字都砸在關平的心上︰

    “彼言——‘謙,必引軍來援!’”

    話音落下,帳內落針可聞。

    江陵城,府衙議事堂。

    騎都尉虞翻將手中卷宗重重合上,發出一聲悶響,打破了堂內的沉寂。那卷宗上羅列著初步議定的、用于安置荊州軍卒的物資數目——僅那五千解甲士卒,再算上其家眷,便是數萬張口,所需的糧種、農具、乃至初步的口糧接濟,便是一筆令人心驚的耗費。他按了按因連日熬夜而脹痛的額角,強壓下心頭那股幾欲噴薄的、混雜著煩躁與心痛的情緒。

    這已是三日來第幾次接見荊州軍的來使了?每一次,對方都那般風塵僕僕卻又神情平靜,遞上那份字斟句酌、將“仁義”二字高高架起的文書,仿佛吳若不應允,便是刻薄寡恩之徒。

    “都督,”虞翻轉向主位上面沉如水的呂蒙,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與肉痛,“關羽此舉,奸猾毒辣!五千百戰銳卒,連同其家眷數萬,這豈是歸順?分明是拋過來一個燙手的山芋!供養之,所費錢糧巨萬,且其心未必真歸主公;拒之,則我軍仁義盡失,天下謗議,更恐逼得荊州一眾拼死而戰!如今這般糾纏細節,分明是意在拖延,亂我軍心……”

    話未說完,他已從呂蒙那深潭般的目光中讀到了無聲的制止與更深沉的無奈。虞翻瞬間醒悟,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胸中卻更覺憋悶。他豈不知這其中矛盾?那五千人若是尋常降卒倒也罷了,可那是歷經荊州、襄樊戰火的精銳!若能真正收服,假以時日,便是吳北圖中原的一把利刃。可這“若能”二字,何其渺茫?眼下,他們只是荊州軍拋出來的誘餌和枷鎖,吞下去硌喉,吐出去可惜更可懼。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煩躁與權衡中,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如同暗夜中的毒蛇,驟然噬入他的思緒︰

    對方付出五千精銳的代價,如此錙銖必較地糾纏于細枝末節,難道當真只為了那區區千畝田壟、數百具農具?只為了拖延這十數日的功夫?這代價是否太大?其所圖,是否更大?

    一念及此,虞翻頓覺一股寒意自尾椎竄起,直沖天靈蓋,先前的躁郁頃刻間化為更深的警惕與驚悚。他猛地再次轉向呂蒙,聲音已從不滿的抱怨變為沉凝的警訊︰

    “都督!翻忽有所感!”他語氣急促,“荊州軍甘舍五千勁卒,其態卻異常執著于細節,遠超常理。此乃項莊舞劍之故智也!其所圖,恐在更深之處!我等萬萬不可僅視其為拖延之計,需嚴防其另有暗策略啊!”

    言罷,虞翻目光灼灼,緊盯著呂蒙的臉。

    然而,呂蒙的臉上並無半分意外之色。他只是緩緩抬起眼瞼,那深邃的目光比堂外的夜色更加凝重,仿佛早已洞穿一切虛妄。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千鈞之力︰

    “仲翔,”他喚了虞翻的表字,“汝亦看出此節了。五千銳士,豈能輕舍?此正乃其計狠辣之處。”

    只此一言,平淡無奇,卻如一道閃電劈入虞翻腦海!

    他方才那點因率先察覺而生的警醒與微末自得,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凜然——主帥所思所慮之深之遠,遠超他的想象。這早已不是簡單的使者扯皮,而是雙方謀主在無聲的陰影里,進行的又一輪凶險交鋒。

    他卻不知,此時的呂蒙的內心也不是像他表面上看起阿來那樣的平靜無波,他也是滿嘴苦澀,有苦難言,自兵不血刃的襲取江陵,後又張榜安民,力主善待所有荊州士卒家眷,自以為針對關羽的釜底抽薪計成,哪知對方將計就計順勢甩過來一個巨大的負擔,令自己進退兩難,作繭自縛。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漢末孤鋒》,方便以後閱讀漢末孤鋒荊州落日 第十一章 選鋒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漢末孤鋒荊州落日 第十一章 選鋒並對漢末孤鋒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