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小師弟之見,下毒的凶手,是胡西霸和程氏的仇家麼?”
“眾沙彌早課前,從桌案上隨手拿起茶湯,凶手又如何能準確的投毒呢?”
背景調查完畢,再看兩位中毒者。
顯然,胡西霸和程若水都背負著私人恩怨。
且是深仇大恨的那種。
這就構成了投毒的直接動機。
戒聞顯然也清楚入寺的這些沙彌,著實是群英薈萃,什麼背景來歷的都有,小心翼翼地繼續傳音詢問。
展昭深吸一口氣,回答道︰“仇怨也分寺內寺外,程若水年紀小,入寺後行為低調,不至于和人產生沖突,但那胡西霸就是個惹是生非的惡霸,也不排除在寺內結下仇怨。”
“不過凶手的毒藥,又是來自‘五仙教’的劇毒,這不像是臨時起意,舊日恩怨的可能性確實更大。”
“但我們首先要明確一點——”
“毒藥,是在什麼時候下的?”
“沙彌們拿到茶湯之前,還是沙彌們拿到茶湯之後?”
戒聞奇道︰“當然是提前下毒啊,還能在拿到茶湯後?”
展昭問道︰“‘腐髓醍醐’是什麼形態?粉末?酒液?還是毒丸?”
戒聞江湖經驗豐富,立刻回答道︰“‘五仙教’擅于制毒,門內流傳出來的毒藥,應該能捏成毒丸,方便攜帶投放,最可怕的是沒有尋常的解藥,唯有‘五仙教’內部的心法,才能運功化解劇毒。”
“這就是了!”
展昭道︰“我們不要中計,認定凶手一定是用某種手法,讓被害者選到有毒的茶碗,而是反其道行之。”
“只要凶手膽大心細,袖中扣住毒丸,早早瞄準目標,待得雙方擦身而過時,彈指一點,將毒丸彈入對方手捧的茶碗里。”
“由于動作隱蔽,胡西霸與程若水都未曾察覺,等到坐下時,毒丸已經溶解在茶湯里,他們不明所以,就這般飲下了劇毒。”
這個推理思路,沒有手法,全靠武功。
當然武功得高。
至少暗器手法極為精妙。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法子!”
戒聞大喜︰“小師弟果真能耐!”
大相國寺撿到寶了。
得趕緊定下法號,讓他成為正式的僧人。
“這樣的投毒手段,凶手必然藏在現場听講的沙彌之中。”
展昭不知對方念頭,繼續道︰“根據動機順藤摸瓜,一旦與潞州府或襄陽大案有干系的,當優先調查,不過凶手也許並非與這兩人都有仇怨,同時投毒兩人,是抱著混淆視听的目的。”
戒聞道︰“怎麼說?”
展昭道︰“好比凶手的仇家是胡西霸,但僅僅殺他一人,事後追查起來,動機過于明顯。”
“為了讓寺內難以分辨,凶手備下了兩份毒丸,當時程若水不幸經過,孩子的個頭相較于成年人矮小,更易彈指投毒,便遭受了無妄之災。”
“反過來也是成立的,單害一個孩子,簡直是不打自招,但把面目可憎的胡西霸一並殺了,追查的範圍就擴大許多。”
戒聞听得深以為然︰“小師弟所言有理,凶手如此為之,肯定是要拖延時間,銷毀證物,不能讓其得逞,得快些將其揪出來!”
“但也不急在幾句話的功夫……”
眼見這位要行動,展昭冷靜的聲音繼續傳了過去︰“剛剛分析的,是拿到茶湯後下毒的情況,接下來,該考慮上早課的沙彌,還未拿到茶湯,毒藥就早早下在里面的情況。”
“嗯?”
戒聞怔住︰“可這不是無法實現麼?”
茶碗是眾人在上課前隨意拿的,凶手如何能準確毒害到自己想殺的目標呢?
這個疑問,剛剛講法僧定覺就已經提出過。
展昭說得更清晰︰“如果提前下毒,凶手不僅僅是要讓目標選中有毒的茶湯,還要確保提前進去的其他人,不會拿到那兩碗有毒的茶湯……”
程若水是什麼時候進去的,展昭沒有印象。
但胡西霸撞了陳修瀚一下,再放下狠話,就是在他們前面入堂的,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在胡西霸之前,至少已經有二十個沙彌先走入堂中,拿過茶碗了。
問題來了,如果提前下毒,凶手要如何保證,在目標拿到有毒的茶碗之前,前面進去的人不拿那個有毒的茶碗呢?
都是隨機選的啊。
“讓一個人在眾多茶碗里面選到有毒的那碗,或許還有巧妙的操作空間。”
“讓兩個人在眾多茶碗里面精確地選到有毒的兩個碗,哪怕其中一個是混淆視听,可依舊要確保其他人都要避開毒湯,這難度何止翻倍,簡直是天方夜譚!”
“所以我有一個猜測。”
說到這里,展昭做出判斷︰“如果毒藥是先投的,不用把作案手法想得過于復雜,反倒要改變動機——這或許是一場無差別投毒!”
“無差別投毒?”
戒聞圓臉變色。
無差別投毒,就代表著凶手痛恨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所有僧人,乃至整個大相國寺。
所作所為,會不擇手段,喪心病狂。
甚至不止是這一場毒殺,凶手還會在別的飲食里面繼續下毒!
‘仇視整個大相國寺,難道就沒可能嗎?’
‘我才來了幾天,就感受到了壓抑的氣氛,真要在這里修行,在沙彌里面爭相表現,獲得僧籍,成為真正的和尚,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古人也得卷,這京師里的寺院,更是紅塵紛擾,俗事糾纏,清靜不得啊!’
展昭原本答應入寺時,還有一種念頭。
還了人情,平息了風波,得趕快還俗,切不可流連佛門的富貴。
結果真正進來,瞧瞧其他沙彌。
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僧舍里有霸凌,僧舍外有背景,恐怕還牽扯到京師的權貴勢力。
哪是出家?
全是世俗!
感慨之余,展昭接著傳音︰“若是隨機投毒,就要從膳堂處查起了,看看什麼人能夠悄無聲息地接近這些茶湯,在里面下藥。”
戒聞道︰“膳堂不好接近,但從膳堂將茶湯端出來,一路運到明光堂,卻有不少機會,早早等候在堂外的沙彌或許有機會投毒……”
話到這里,他卻又主動否定︰“不對!”
“這樣反倒可以排除上早課的沙彌,不然的話,凶手在外面投了毒,怎麼能確保自己入明光堂後,不會踫巧拿到有毒的茶湯,作繭自縛呢?”
“在碗上作標記動手腳?那就太容易暴露了!”
展昭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經由以上分析。
投毒案的思路變得清晰——
“以投毒的時間線,劃分為兩種情況。”
“如果毒藥是在受害者拿起茶碗後投入的,那麼凶手就在現場的眾沙彌之間,有著精妙的暗器手法,明確的殺人動機,即受害者胡西霸與程若水的仇人。”
“如果毒藥是早早投在茶湯之內,那麼凶手就排除現場的眾沙彌,得在寺中其余僧眾搜尋,動機未知,很可能敵視整個大相國寺。”
戒聞總結了一遍,大為振奮︰“多謝小師弟,有了查案方向,定能盡快找到凶手!”
說罷,信心滿滿地離開。
展昭目送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道︰‘怕就怕凶手也算到了這一點。’
‘明明是無差別投毒,卻敢留在現場,且沒有直接在投毒的碗上作記號,就能確保自己不會中毒。’
‘真要如此的話,凶手又會使用怎樣的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