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入夜時分。
武松換上一身新的直裰 、外面披著襖子,緩步出了客店。
走過熱鬧繁華的街道,到了金環巷,只見碼頭上一片繁忙。
汴梁不宵禁,即便到了晚上,依舊不斷地有船靠岸、不斷地有船離岸。
販夫走卒絡繹不絕、行人商旅穿梭如織。
旁邊則是畫樓酒肆,各種行當商鋪。
金環巷在水邊,上百家青樓臨水而建,燈籠掛在屋檐下,照得水面通明。
樓內絲竹之聲裊裊,偶爾能听到女子笑聲。
武松走入金環巷,很快找到登仙樓。
這是汴梁最有名的青樓,也是最貴的青樓,是個銷金窟。
門口有小廝迎接,武松說來參加詩會,小廝直接帶著上了三樓。
踩著樓梯上去,就看見何運貞與幾個人說話。
見到武松,何運貞連忙起身,對著其他人說道︰
“這便是清河縣的武松,我們恩州府的解元、景陽岡上打虎的武松。”
何運貞又把其他幾個人介紹一番。
其中幾個也是當地的解元,都屬于河東路。
“早听說仁兄打死老虎,以為是謠傳,今日見了,才知道仁兄魁梧了得。”
在場的讀書人都比較斯文,就算長得高大,也是白白淨淨,舉止風雅。
武松這種帶著綠林好漢氣質的,十分少見。
“見笑了,那日多喝了幾碗酒,所以膽壯。”
“若是再見到,我也落荒而逃。”
這一說,其他人越發震驚︰
“仁兄醉酒之後居然還能殺猛虎,佩服、佩服!”
何運貞請武松在上首坐下,目光看向對面幾桌︰
“那些人便是江南西路的士子,那人是廬陵歐陽雄,那個是臨川陳歡,都是當地的解元,詩文極好。”
江西廬陵、臨川都是才子之鄉,兩人氣質確實不凡,有江南文人的樣子。
又看向靠窗的幾桌,說道︰
“那是西川路的士子,那人是眉州的解元李成籌。”
西川路就是四川一帶,也出了很多文人。
甦軾三兄弟就是眉州人士。
何運貞把在場的才子一一介紹,武松暗暗記在心頭。
到了這里,都是為了科舉而來。
能考中解元,詩文還不錯,肯定都是聰明人,一個月後的省試,這些人都是勁敵。
很快,登仙樓聚集了40多人。
趕考的士子有8千多,到場40多個,人數不算多。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來,幾乎都是解元,或者官二代。
林震是何運貞的小跟班,所以才有資格進入。
樓下傳來腳步聲,眾人看去,只見一個身穿錦衣、要懸玉佩、手持香扇的年輕男子上樓。
“王公子來了。”
眾人紛紛起身迎接,何運貞也起身。
武松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此人是戶部右侍郎王回的公子,喚作王祿。”
“今日這詩會,就是他組局,今夜的花銷,也是他出的銀子。”
宋徽宗時期,戶部分為左右曹。
左曹主管傳統賦稅與民政,右曹專掌王安石新法相關的財政事務。
看起來,右曹似乎不重要,其實右曹的權柄更大。
右曹侍郎可以直接向皇帝奏事,戶部尚書無權干預,相當于戶部二把手。
如今的戶部右侍郎王回,是王安石的老鄉,也是江南西路人士。
“王兄。”
江南西路的士子紛紛起身,特別是廬陵歐陽雄、臨川陳歡,兩人似乎和王祿很熟。
其他人紛紛上前招呼,何運貞也上前打招呼,林震跟在身後,眼巴巴看著。
唯獨武松坐著喝茶,沒有理會。
不管多分風光的人物,不管權力多大的富二代,在滾滾歷史洪流中,都是螻蟻。
金國馬上崛起,遼國覆滅,接著就是北宋的靖康之恥。
只有武松能力挽狂瀾!
所以,武松並不理會王祿。
眾人寒暄過後,王祿卻主動把目光投向武松。
“想必這位就是景陽岡上獵殺大蟲的武松吧?”
王祿笑呵呵詢問,所有人目光一起看向武松。
听這語氣,好像並不相信。
其實也正常,吊楮白額虎體重一千多斤,一口一個直立猿。
武松雖然身材魁梧,但要說獨自獵殺老虎,王祿是不信的。
武松笑了笑,說道︰
“清河縣武松,有禮了。”
武松傲慢的態度讓歐陽雄、陳歡很不滿。
“武松,王公子和你說話,你也忒不知禮數。”
武松反問道︰“那如何才是懂禮數?莫非要我跪他?”
“你!”
王祿冷冷一笑,展開香扇,說道︰
“罷!今夜詩會,且在詩文上見真章!”
王祿在中間坐下,婢女泡茶。
眾人落座,何運貞在武松旁邊坐下,低聲道︰
“他父親是戶部右侍郎,你不該惡了他。”
武松哂笑道︰“天下將有大變,莫說他一個區區戶部侍郎,便是官家也需我來扶持,我為何要逢迎他?”
何運貞愕然...
王祿微微呷了一口茶,香扇合上,輕輕敲了敲,說道︰
“李行首怎的還不出來廝見?”
一個老鴇子慌忙過來,笑呵呵道︰
“王公子且坐,女兒正在樓上梳妝。”
這人是登仙樓的老鴇子,大家都叫她︰李媽媽。
若問這世上誰最好色,那不好說。
但若問這世上誰最悶騷,那鐵定是讀書人,特別是文科生。
在場的士子都是舞文弄墨之輩,李師師是汴梁花魁,都想見一面。
等了一盞茶功夫,還不見李師師下樓。
王祿有些不耐煩了,說道︰
“想來李媽媽嫌我給銀子少了。”
王祿揮揮手,一箱金子擺在桌上。
“加上這1千兩金子,可夠了?”
世上虔婆愛的是錢財,早先王祿給了500兩金子包場。
按理說,這金子是夠了的。
但李師師一直不下樓,應該是嫌少。
所以,王祿又加了錢。
“夠了、夠了。”
李媽媽抱起箱子,對著樓上喊道︰
“女兒,下來見王公子。”
話音剛落,卻見一個年方二八、體態婀娜、風姿萬千的女子下樓。
身上穿著時興的絳綃裹胸裙、腳下金絲繡花鞋、頭戴鏤空金釵。
臉上略施粉黛,遠山眉如黛,眼波流轉,顧盼含情。
兩個婢女扶著,緩緩走到中間,對著王祿行禮︰
“奴家見過王公子。”
“花魁娘子好難相見,卻要金磚鋪路。”
李師師笑盈盈給王祿倒了一杯茶,兩手捧著,送到身前︰
“沒有金磚鋪路,奴家怎的有門路見公子尊面。”
這一句話,把王祿要花錢才能見到李師師,說成了李師師要有錢才能見王祿。
武松心中暗道︰
不愧是花魁,真會說話,情緒價值拉滿!
王祿接了茶,高興道︰
“來人,再拿千金與花魁娘子買胭脂。”
下人又抬了一個箱子上來。
蓋子打開,依舊是金燦燦、黃澄澄的金條。
“奴家謝王公子的賞。”
李媽媽歡喜,讓人把箱子搬下去。
林震在武松身後,看得目瞪口呆。
一下子,2千兩金子沒有了。
不愧是銷金窟!
武松慢悠悠喝著茶,心中暗道︰
他爹的俸祿才幾個銀子,居然揮金如土。
等我掌權,把他王家抄了,看看他家還有多少金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