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此時,了因卻不慌不忙,緩緩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面古樸的令牌,非金非木,質地奇特,上以蒼勁筆法鐫刻“無相”二字,隱隱流轉著一股磅礡莊嚴之氣。
“且慢!”世子目光觸及那面令牌,臉色驟然一變。
他猛地抬手止住了正要上前的手下,眼神驚疑不定地緊盯著了因手中的令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這是……大無相寺的令牌?!你怎會持有此物?”
了因手持令牌,只是淡淡一笑,並未立刻回答。
此時付彪急忙湊到世子耳邊,壓低聲音解釋起來。
片刻後,那世子臉上的狂傲之色瞬間收斂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驚疑和凝重。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了一番了因,眼神閃爍︰“原來……你就是那個青山寺的了因和尚?”
了因這才微微頷首,語氣依舊平和︰“正是小僧。”
世子沉默片刻,臉色陰晴不定,顯然大無相寺的名頭和無相令的出現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但他終究是跋扈慣了,加之對舍利子志在必得,片刻掙扎後,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起來,冷聲道︰“哼!就算你手持大無相寺的令牌,得到了大無相寺的些許青睞,那又如何?”
“你此刻終究還是青山寺的弟子,尚未被大無相寺收入門牆!你若識相,此刻便乖乖交出舍利子,本王世子或可看在佛門的面子上,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他話語中的威脅之意毫不掩飾︰“今日不止是你,若惹得武威侯府震怒,便是你身後整座青山寺……也休想在南荒之地立足!”
了因呵呵一笑,雙手合十,語氣平和卻字字如刀︰“世子殿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們大戍黑水司精銳盡出,突襲一江春水堂,非但未能一舉將其覆滅,反而損兵折將,連副司主那等人物都戰死當場,此事早已傳開,豈能瞞過世人耳目?”
“大膽!”世子臉色瞬間鐵青,厲聲喝斷,周身氣息翻涌,顯然被戳中了痛處。
然而,了因恍若未聞,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小僧還听聞,皇都那位作為定海神針的金剛境老皇叔,壽元已悠悠越過千載大關,如今……不知還剩下多少時日?”
“閉嘴!禿驢,你找死!”世子額角青筋暴起,握住劍柄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了因面色不變,仿佛未感受到那迫人的殺氣,語調依舊平穩︰“世子此刻若為了一枚舍利子,不惜觸怒我佛門,甚至……將小僧斬殺于此。且不論世子是否真能留下小僧,即便僥幸成功,您猜,大無相寺得知門下持有‘無相令’的弟子被定遠侯府為奪寶而殺害,為了佛門顏面,是否會對你定遠侯府施以雷霆之怒?”
了因眼中閃過玩味之色︰“到那時,小僧很是好奇,大戍朝廷是會力保你們,還是會棄車保帥?而那位風燭殘年,坐鎮皇都的老皇叔,又是否還願意,為了此事,再次耗費所剩無幾的壽元與精氣,出面抵擋大無相寺的問責?”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世子驚疑不定的臉龐,聲音陡然加重了幾分,帶著一絲淡淡的嘲弄︰“畢竟——我大無相寺,同樣有金剛境尊者坐鎮南荒,護持佛法!”
他輕聲一笑,宛若閑談︰“退一萬步講,即便,即便你們那位老皇叔神威蓋世,僥幸擊退了我大無相寺金剛境尊者。可世子殿下不妨再猜一猜……”
了因語速放慢,目光如炬,直直看入對方眼底︰“即便東極證得菩薩果位的那位佛主慈悲為懷、不輕易動怒——可西漠大雷音寺中那位執掌明王怒火的神威佛主,,會不會……踏出西漠,親臨南荒呢?”
“你!”世子瞳孔驟縮,指著了因的手指微微顫抖。
後面那句近乎威脅的誑語卻無論如何也吼不出來了,臉色由青轉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了因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像重錘般敲在他的心頭,將他之前的囂張氣焰砸得粉碎。
“不愧是在弱冠之年就能登壇講經的大師,果然辯才無雙!”
這時,一個文士打扮的人從大門處緩步走了進來。他手持一柄折扇,面容清 ,眼神中透著幾分精明與從容。
他先是微微拱手,向世子行了一禮,隨後轉向了因,語氣溫雅卻字字清晰,隱帶鋒芒︰“了因大師,何必如此危言聳听,嚇唬我家世子?”
他略作停頓,手中折扇輕搖,繼續說道︰“且不說大無相寺是否真會為你一位尚未正式錄入譜牒的弟子,便與我大戍朝廷大動干戈。即便真有紛爭,以我定遠侯府之根基,輔以朝廷之斡旋,只需付出恰當代價,大無相寺想必也樂于化干戈為玉帛。”
“佛門雖大,也終究要講實際利益,不是嗎?”
見這文士到來,廳內原本緊張肅殺的氣氛為之一緩,那些侯府侍衛紛紛躬身行禮,口稱“閆先生”。
那原本臉色鐵青、殺意沸騰的世子,也像是瞬間找到了主心骨,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些許,雖然依舊面色不善,但眼中的驚疑不定卻緩和了不少。
他冷哼一聲,並未言語,顯然將話語權交給了這位閆先生。
閆文清目光落在了因面上,唇角含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徐徐剖析道︰“再者,大師方才所言,听來擲地有聲,細想卻頗有可推敲之處。我朝老皇叔固然年高少出,威懾重于實戰,可你佛門勢力,難道便真是鐵板一塊、毫無隱憂了麼?”
“東極佛主證得菩薩果位不假,但他閉死關尋求突破已逾百年,外界甚至傳言他已坐化,東極佛國如今自顧不暇,豈會因南荒一隅之事輕易插手?至于西漠大雷音寺中那位執掌明王怒火的神威佛主……”
閆文清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深意︰“呵呵,他的怒火固然可怕,但他若踏出西漠佛國,首先感到不安的,恐怕未必是我大戍,而是你們南荒大無相寺自身吧?畢竟,你佛門內部的法統之爭、地域之見,遠比外人看到的要深刻。”
“貴寺中坐鎮南荒的那位金剛境尊者,說不定,比我們更不願見到神威佛主踏出西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