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通天河。
一襲黑色勁裝的陳源站在大船邊緣,凝望著滾滾河水,無論看了多少次,依舊會為這通天大河驚詫。
通天河,貫通東西,寬處可達千里,茫然渾似海,一望更無邊。起于萬米高峰天人峰,乃是大夏第一奇景,因而名為“通天”。
此名和西游中的通天河一般,只是西游中的大河乃是“徑過八百里,亙古少人行”,少有人活動。
而大夏的通天河,貫通東西,支脈近乎遍布全國,行運方便。且水脈繁茂,形成無數大澤,物種豐富,因而哪怕通天河中水妖無數,其周邊依舊是大夏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
計算著離家鄉越來越近的距離,一時間那個腦海中模糊的小村落仿佛倒映在水面上,還未等到陳源看清,又變成他自己的面容。
哪怕有著浪花影響,這一次也是清晰無比,滄桑、疲倦,頓時,三十年回憶如大潮一般猛然襲來,心中有感。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只是念了一句,便停了下來。
不僅因為後續不合適,更因為陳源覺得自己哪怕這頭一句都配不上。
狼狽回到家鄉,算什麼風流人物!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傳來︰“兄台為何不繼續寫完,听此兩句便知曉後續定是名篇,戛然而止,著實可惜。”
陳源回頭,發現一位年齡看起來和他差不多男子緩緩走到了他的身邊,只是氣質截然不同。
他若是平靜中隱藏著暴烈,此人則是儒雅無比,想來是一位書生。
不久前似乎正好舉行了恩科,說不得和他一樣,乃是返鄉之人。
儒雅男子見陳源沉默,認為是自己唐突,可那一句詩,實在勾的他癢癢,便拱了拱手,道︰“在下王雀,貿然湊近叨擾兄台實在抱歉,只是這詩不念完,實在可惜,敢問兄台何名,能夠寫出此詩,恐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吧?”
第二次听到可惜,陳源心中失笑,倒是沒有想到踫到這愛詩之人︰“在下陳源,至于這詩……倒不是我願意念下去,只是寫詩之人並不是我,我也只記得這兩句,倒是讓王兄失望了!”
當然不是不記得,成就武者後,他的記憶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前世學過的詩哪怕三十年過去,依舊能夠背出八九成。
只是大夏可沒有“周郎”之類的人物,背出來只是徒增笑話。
王雀聞言,面上浮現出肉眼可見的失望,不過很快便調整過來︰“那還真是可惜,陳兄能夠告訴我寫詩之人是誰嗎?”
“甦軾,一個在大夏無名之輩。”陳源想了想說道。
“能寫出此詩之人,竟然是無名之輩。”王雀有些難以相信,只是他看見陳源似乎不想多說,也沒有追問,不過也沒有離開,只是換了個話題。
“我觀陳兄氣血雄厚,氣質卓然,雖有些頹喪,但凜冽之勢難以掩蓋,是習武之人,同時還是軍人?”
陳源聞言,十分意外,他確實是武者,然而哪怕根基受了傷,無法將氣息全部收斂,也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出的,更別提看出他軍人的身份。
似是看出了陳源心中的疑惑,王雀笑著解釋道︰“家有淵源,陳兄身上的氣質和我家中父兄相似,因而如此猜測,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難怪。”大夏沒有重文輕武,反而相當重視武道,甚至學文者若是不學武,很難走上高位,只是書生和他這樣的軍士天生不對付。
雙方遇到,不說相看兩厭,也是互不搭理。
這王雀看出了他的身份,竟然還主動靠近。
原來家中就有軍人。
王雀聰慧,立刻听出陳源的意思,道︰“軍人保家衛國,該是被崇敬之人,那家中無從軍者,我亦是如此,陳兄這是回鄉探親?”
陳源搖頭,頓時惆悵︰“不久前打了大仗,我所在的軍隊死傷慘重,編制近乎毀滅,熟悉的戰友十不存一,我僥幸活命,卻傷了根基,于是選擇主動退役,回到家鄉,算是……安享晚年吧!”
他如今也僅僅是三十歲的年齡,而立之年,按理來說不該說這些話。
可他受的乃是根基之傷,難以治愈,武道前途盡毀,心氣全無,留在軍隊中也無意義,干脆選擇回鄉。
當然,這並非他的第一家鄉,只是此世的家鄉。
他並非這個世界之人。
前世陳源因熱血上頭,幫了別人一把,最終被報復死亡,或許是上天獎勵,讓他重活一世。
這一世前十年還算可以,家中有父母,只是水災帶走了父母的性命,他靠著遠超年齡的心智,以及同村一些人的接濟,成長了起來。
本想靠著前世經驗做些小生意,過得富足一些,直到十七歲那年,他見到了大夏派來征兵的之人。
那人修習武道,一拳便打碎了一塊三尺厚的石碑。
陳源這才知曉,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番天地。
他曾經听過一句話,在面對重要選擇的時候,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最後,並無牽掛的他選擇了參軍,彼時大夏百廢待興,求賢若渴,他在軍中順利習得武道。
更加幸運的是他的資質還算是不錯,中等偏上。
十三年時光,他立下不少功勞,全部換了修行資源,眼看著離最緊要的關卡只差一步,成為真正的武師,誰知遇到了可怕的大戰,根基被毀,再無前進的可能。
心灰意冷之下,他才做出如此選擇。
畢竟哪怕根基被毀,實力下降,他也能成為小地方的豪強。
王雀听到此話,驚呼道︰“陳兄是定亂軍之人?”
“你知道?”陳源越發覺得王雀見識廣闊,僅僅是一點信息便能判斷出很多東西,說不得身份不凡。
“定亂軍誰人不知,十年前成立,最初處理宗門之禍,逐漸成長為大夏有數的精銳軍隊,三年前北境最大部族天狼部攜眾多部族,共計50萬大軍扣關,來勢洶洶,定亂軍被調到北境,保家衛國,若是輸了的話,大夏北境無數百姓都要遭殃,甚至威脅到內部,幸好贏了……”
說到這里,王雀的聲音小了下來。
他終于知曉為何陳源的根基會受傷。
與天狼部的最終一戰,別說是一般的武者,就算是龍虎宗師都隕落了數位。
能夠活下來,已經算是幸運。
當然,戰果也很大,天狼部直接被滅絕,北境至少百年無憂。
可以說,這一戰讓大夏徹底平穩,周邊再無威脅。
思及此,王雀鄭重道︰“多謝陳源兄等一眾軍士。”
陳源見此,愕然,而後大笑道︰“哈哈哈,你這人真有趣。”
兩人一番談論,熟悉了不少,哪怕話題結束,也隨意聊著其他。
“這通天河內,大妖無數,甚至有堪比我人族武聖的妖聖,他們雖對岸上並無興趣,可大夏不穩,終究是隱患,如今北境安穩,天下可定鼎,便已無憂,听說有擁有妖聖的水族已經向帝都獻禮。”
“妖聖尚且如此,其他水中精怪怕是更不敢輕舉妄動,如此一來,我大夏的船只在通天河上也安穩許多。”
“就像是我們現在乘坐的船,動亂時期可不敢如此隨意在水上……”
王雀知曉很多,陳源听著也覺得很是認同,畢竟這其中有他以及無數戰友一份功勞。
然而就在听得歡喜之時,乘坐的大船猛然晃動。
陳源心中驟然出現一股危機感,戰場上磨煉出的本能在告訴他有危險臨近。
“嘩——”
大船的側邊激起巨大的浪花,霎時間船上便如同大雨傾盆,將甲板上所有人的衣物都打濕。
然而船上的人已經無暇顧忌這點小事。
浪花散去後,只見一條漆黑大蛇出現,頭顱堪比澡盆,僅僅是出現在水面上的部分便有一丈長,煞氣十足,張開的大嘴散發著難掩的腥臭之氣,猛然朝著大船撲來。
這是想要傾覆乘坐著數百人的大船!
就在此時,一聲爆喝傳來︰“孽畜膽敢,妖聖尚且不敢做此事,你一小小精怪,不怕被滅族嗎?”
而後,一道身影身形如電,從船舷一躍而起,右拳裹挾著凌厲的罡風,狠狠砸在大蛇的下顎上。
大蛇的頭顱被一股巨力轟得高高揚起,頓時遠離了大船。
這自是陳源出手,經驗告訴他,要先下手為強,絕不能讓蛇妖將戰斗拖至水中。
“嘶——”大蛇吃痛,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龐大的身軀劇烈扭動,掀起巨浪。
船上眾人再次東倒西歪,驚呼連連。
陳源借力後翻,穩穩落在船頭,目光如炬地盯著完全沒有被驚退,反而愈發狂暴的大蛇。
他衣衫獵獵,周身氣勢如虹,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劍,而後一聲暴喝,聲震四野︰“拿我大槍來!”
話音未落,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十三四歲少年從驚慌的人群中沖出,懷中抱著一桿通體烏黑的九尺長槍,跑到了陳源身邊。
“師傅!”
陳源頭也不回,反手一抓,穩穩接住長槍。
槍身入手,原本就強大的氣勢再次攀升,仿佛與槍融為一體。
而後他冷哼一聲,再次躍起,大槍舞動如風,趁著大蛇尚未反應過來的間隙,朝著大蛇的七寸刺出了絕殺一擊,這一擊,在戰場上奪取了不知多少武者的性命。
散發出的煞氣比大蛇更加可怕,讓大蛇都被震懾瞬間。
“噗嗤!”
槍尖毫無阻礙地刺入大蛇七寸,貫穿而過。
隨後大蛇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最終無力地癱軟下來,重重砸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大量的血液近乎將大船周邊染紅。
船上眾人劫後余生,喜極而泣。
當然,也有人尋找著陳源的身影,想要見一見救了他們的英雄。
王雀便是反應最快之人。
只是追到陳源身邊後,他只看見陳源口吐鮮血,被一個少年扶著回了船艙。
他的面色驟變,想到陳源受了根基之傷,剛才的蛇妖不弱,能夠如此快速解決,恐怕動用了底牌傷勢更重,說不得會危及性命。
想到這點,王雀不敢耽誤,立刻朝著陳源消失的方向沖去。
正如陳源所說,他的身份並不簡單,身上自然有些好東西,可以治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