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安靜得能听見針落地的聲音。
沈梔頓了頓,宴奕指腹上微涼的溫度仿佛還烙印在唇角,帶著一股電流,竄進四肢百骸。
她能感覺到,無數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正牢牢釘在自己身上。
而始作俑者卻像沒事人一樣,將手帕收起,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平靜地看著她,語氣里听不出喜怒。
“小叔……”沈梔的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燙,低低地喊了一聲。
“嗯。”宴奕應了一聲,目光從她泛紅的耳垂上滑過,轉向一旁同樣看得呆住的宴漣,“時間不早了,大哥大嫂還在等我們,準備回家。”
“哦,哦好!”
宴漣這才回過神,看看自家小叔,又看看臉頰紅得像隻果的沈梔,後知後覺地嘿嘿笑了兩聲,挽住沈梔的手臂,“走了走了,回家回家!”
宴家的出現和離開,都成了這場晚宴的絕對焦點。
尤其是宴二爺那個親昵的舉動,足夠在圈子里衍生出無數個版本的猜測。
祝禾箐站在人群的陰影里,死死咬著下唇。
她看著宴家人眾星捧月般地離去,看著被宴奕護在身側的沈梔,那一種強烈的落差感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費盡心機都得不到男人的一瞥,而沈梔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宴奕那樣的庇護和偏愛。
但是她一點都不嫉妒,知道宴奕真實性格多麼惡劣的她深切的明白。
那不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那是一種帶著絕對佔有和控制的姿態。
回程的車上,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
司機平穩地開著車,宴禮和戚婷坐在中間一排,宴奕坐在副駕駛,兩個女孩則在最後一排。
“小奕,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常住了?”宴禮打破了沉默,開口問道。
他看著後視鏡里弟弟的側臉,線條比幾年前更加冷硬。
“嗯。”宴奕目視前方,聲音平穩,“國外公司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後續交給團隊就行。以後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國內。”
“那敢情好,”戚婷笑著接話,“你都多少年沒在國內好好過個年了。正好,以後漣漣和梔梔上大學,你這個做小叔的也能多照應一下。”
宴禮卻微微蹙眉︰“國外業務剛走上正軌,你放心回來?這不像你的風格。”
他總覺得弟弟這次回來得有些突然。
宴奕的目光在後視鏡里與兄長的視線對上,語氣依舊平淡無波︰“那邊已經不需要我了,但家里需要。”
一句話,讓宴禮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他這個弟弟,雖然性子冷,但對家人的重視卻是刻在骨子里的。
就在這時,後排傳來了女孩們嘰嘰喳喳的聊天聲,打破了前排略顯嚴肅的氛圍。
“對了梔梔,我剛剛好像看到咱們學校學生會的副主席了,就那個叫……叫什麼來著,長得白白淨淨戴個眼鏡的那個,”宴漣湊在沈梔耳邊,興致勃勃地八卦,“我記得他上次在圖書館是不是還想請你吃飯來著?被你給拒了。”
沈梔正拿著手機看新出的畫展信息,聞言抬起頭,想了想,才模糊地記起有這麼個人。
“有嗎?不記得了。”她笑了笑,語氣里是全然的無所謂,“大概是問路吧。”
“才不是問路!”
宴漣立刻反駁,“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臉都紅了!我們系好多女生都喜歡他那一款呢,斯文敗類型。”
她說完,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不過也是,他跟小叔比起來,那確實是雲泥之別。”
沈梔失笑,捏了捏她的臉︰“就你話多。”
兩人的對話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車廂內,足夠讓前排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戚婷听了,只當是小女兒家的趣事,笑著搖了搖頭。
宴禮則完全沒放在心上。
唯有副駕駛上的宴奕,始終一言不發。
夜色從車窗外掠過,在他線條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沒有人看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節不易察覺地收緊,將昂貴的西裝褲料捏出了細微的褶皺。
又是這樣。
那些覬覦的、探尋的、不自量力的目光。
即便他已經解決了宴會上的幾只蒼蠅,可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他的珍寶身邊,依舊有無數這樣的存在,試圖靠近。
這個認知讓他心里騰起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像一團火,燒得他喉嚨發干。
他需要做點什麼。
車子一路平穩地駛回宴家老宅。
下了車,宴漣嚷嚷著餓了,直奔廚房找宵夜。
宴禮和戚婷叮囑了幾句早點休息,便也回房了。
玄關處,只剩下宴奕和準備上樓的沈梔。
“梔梔,等一下。”宴奕開口叫住她。
沈梔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宴奕已經脫下了西裝外套,只穿著一件白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的鎖骨在頂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清晰。
他一步步走過來,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在學校,有人打擾你?”他問得直接,墨色的眸子緊緊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沈梔心頭一跳。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面上卻不動聲色,彎起眼楮笑了笑,語氣輕松︰“沒有啊,漣漣就喜歡大驚小怪的,小叔你別听她胡說。”
宴奕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太有穿透力,仿佛能穿過她所有偽裝的輕松,直抵內心。
沈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有點掛不住。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沈梔,大學和高中不一樣。人心復雜,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頓了頓,抬手,想像在宴會上那樣,指尖卻在半空中蜷了蜷,最終只是虛虛地落在她的頭頂,聲音里帶著嚴肅的意味。
“以後要以學業為重,不要把精力浪費在不相干的人和事上。”
這句話听起來,是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誨,理智又克制。
可沈梔卻從他沉沉的目光和幾乎觸踫到自己頭皮的指尖里,讀出了截然不同的含義。
那是一句警告。
一個溫柔又強勢的禁令。
他在告訴她,不許分心,不許看別人,更不許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我知道的,小叔。”
沈梔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聲音乖巧得像只溫順的貓,“我只想好好畫畫。”
這個回答,顯然取悅了他。
宴奕能感覺到,心底那股盤踞不散的燥郁,因為她這句話,而被瞬間撫平。
他手上的力道終于落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語氣也緩和下來。
“生活上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困擾,都可以跟我說。”
“任何事,我都會幫你解決。”
說完,他收回手,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留給沈梔一個寬闊挺拔的背影。
沈梔站在原地,直到他的房門被輕輕合上,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他觸踫過的頭發。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她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這個男人,連佔有欲都偽裝得這麼辛苦。
莫名有點想看看他控制不住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