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李氏對視一眼,眼底皆是得意的陰狠。
她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只要人贓並獲,坐實了沈青凰毒害親夫的罪名,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一個“休”字!
……
靜心苑內,一派安然。
濃郁卻不苦澀的藥香,從半開的窗戶飄散出來,縈繞在庭院之中。
內室里,裴晏清半靠在床上,面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卻比昨夜平穩了許多。
他看著沈青凰端著一碗剛剛盛好的湯藥,緩步從外間走進來,眼神復雜難辨。
這個女人,她的鎮定,究竟是源于無知,還是源于絕對的自信?
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救治,至今仍在他腦中盤桓。
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身上,可以同時存在著大家閨秀的端莊和醫道宗師的凌厲。
“他們來了。”裴晏清忽然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卻清晰無比。
他的“臨江月”雖不在府中,但府內各處的風吹草動,又豈能瞞得過他的耳朵。
沈青凰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將手中的青花瓷碗放在床頭的矮幾上,神色淡然地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我知道。”
她舀起一勺色澤溫潤的湯藥,吹了吹,遞到他唇邊︰“喝藥。”
裴晏清看著她,那雙清冷的鳳眸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不過是拂面清風。
他心中竟莫名地安定下來,順從地張開嘴,將那勺湯藥咽了下去。
藥汁溫熱,帶著一股草木的清香,順著喉嚨滑下,一股暖意緩緩散入四肢百骸,驅散了體內的陰寒。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勢洶洶。
雲珠和白芷臉色一變,正要出去阻攔,卻被沈青凰一個眼神制止了。
“不必攔,讓她們進來。”她又舀了一勺藥,語氣平靜無波,“正好,也讓大家看看,我這個世子妃,是如何‘盡心盡力’地侍奉夫君的。”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粗暴地從外面推開。
老夫人宋氏被周媽媽扶著,一臉盛怒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幸災樂禍的王氏、李氏,以及一大群神色各異的管事和僕婦,將小小的院子擠得水泄不通。
“沈青凰!”王氏第一個跳了出來,指著沈青凰的鼻子,聲色俱厲地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世子的湯藥里下毒!”
這頂帽子扣得又快又狠,根本不給人任何辯解的機會。
滿屋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所有的目光,都瞬間聚焦在了沈青凰和她手中那碗藥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青凰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
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听到王氏的指控,依舊專注地將勺子里的藥喂進裴晏清的嘴里,動作輕柔而穩定。
她這般無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王氏。
“你這個毒婦!還敢喂!”王氏尖叫一聲,如同一只發現獵物的瘋狗,一個箭步沖上前來,伸手就去搶沈青凰手中的藥碗。
沈青凰手腕一側,巧妙地避開了王氏的手。
王氏一抓不成,更是惱羞成怒,也不管什麼體面了,直接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只青花瓷碗猛地拍了過去。
“啪——”
一聲脆響,伴隨著王氏得意的嘶喊︰“這藥有毒!來人,拿去給太醫驗!我今天就要當著老夫人的面,揭穿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她預想中藥碗落地、湯汁四濺的場面並沒有發生。
沈青凰在那電光火石之間,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穩穩地將藥碗端平,另一只手則閃電般出手,精準無比地扣住了王氏那只揮過來的手腕。
“啊——!”王氏只覺得手腕像是被一把鐵鉗死死夾住,劇痛鑽心,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沈青凰緩緩抬起頭,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鳳眸里,此刻卻氤氳著駭人的寒氣,如利刃一般直直射向王氏。
“二嬸,”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冰冷得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幾分,“我的東西,也是你能踫的?”
那眼神,那語氣,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容侵犯的威壓,竟讓平日里囂張跋扈的王氏,一時間嚇得忘了言語,只剩下倒抽冷氣。
“放肆!”老夫人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著沈青凰,厲聲呵斥,“青凰!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放開你二嬸!”
沈青凰聞言,這才松開手,仿佛踫了什麼骯髒東西一般,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她將藥碗輕輕放回矮幾,站起身,目光平靜地環視了一圈堂上眾人,最後落在老夫人身上,微微屈膝,行了個無可挑剔的禮︰“孫媳見過祖母。不知祖母帶著二嬸三嬸,還有這許多人,氣勢洶洶地闖入靜心苑,是為何事?”
她不提下毒,不提指控,反而倒打一耙,質問起對方的來意。
老夫人被她這不卑不亢的態度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為何事?你還好意思問!王氏,你來說!”
王氏得了撐腰,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立刻又來了精神,指著那碗藥,尖聲道︰“母親,就是這碗藥!府里下人都說,世子喝了她的藥,咳得更厲害了!她就是想害死世子!”
沈青凰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極淡的、譏誚的弧度。
她轉過身,看向床上的裴晏清,柔聲問道︰“夫君,你覺得,我是在害你嗎?”
這一聲“夫君”,叫得又輕又軟,帶著一絲旁人听不出的親昵,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裴晏清靠在床頭,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和困惑,他輕咳了兩聲,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都听清︰“二嬸……說笑了。青凰為我煎藥,衣不解帶,我……咳咳……我只覺得身子好了許多,何來……加重一說?”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王氏,眼神里滿是純然的不解,“莫非是二嬸听信了什麼小人的讒言,誤會了青凰?”
他這一番話,看似是在為沈青凰辯解,實則卻將矛頭直指王氏——你一個做嬸娘的,是憑什麼斷定佷媳婦的藥有問題?是听信讒言,還是另有居心?
王氏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王氏那張涂著厚厚脂粉的臉,青白交加,像是開了個染料鋪子。
裴晏清那輕飄飄的一句反問,卻比千斤重錘更狠,砸得她腦中嗡嗡作響,一時竟連句反駁的話都找不出來。
“晏清,你……”她嘴唇哆嗦著,想說他是不是被這狐狸精灌了迷魂湯,可對上他那雙看似溫和無害,實則深不見底的眸子,後背竟竄起一股寒意,硬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二嫂,你倒是說話呀!”一旁的三夫人李氏急了,扯了扯王氏的袖子,自己卻不敢出頭,只敢拿眼角去剜沈青凰,尖著嗓子幫腔︰“世子爺心善,被蒙蔽了也是有的。可這滿府的下人都听見了,世子這兩日咳得撕心裂肺,這總做不得假吧?若不是這藥有問題,難不成還能是世子爺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
這話說得刁鑽,將矛頭又巧妙地引了回來。
是啊,就算世子本人不覺得,可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
老夫人宋氏的臉色愈發陰沉,握著周媽媽的手又緊了幾分,看向沈青凰的眼神已然帶上了審視與決斷。
然而,立于風暴中心的沈青凰,卻像是听了一場無關緊要的戲。
她將裴晏清扶著躺好,細心地為他掖了掖被角,整個過程從容不迫,仿佛這滿屋子虎視眈眈的人,不過是些擺設。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轉過身。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她已端起了矮幾上那碗剩下的半碗湯藥。
那只青花瓷碗在她素白縴細的手中,竟透出幾分玉質的溫潤。
她的動作不帶一絲煙火氣,優雅得如同在賞玩一件珍品。
王氏和李氏心頭一跳,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你想做什麼?”王氏色厲內荏地叫道,“難不成還想毀尸滅跡不成?!”
沈青凰聞言,終于將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眼神冷得像臘月的冰,看得王氏心頭發毛。
“毀尸滅跡?”她紅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卻帶著徹骨的譏誚,“二嬸想多了。這藥,可是我費盡心思為夫君調配的,珍貴得很,倒掉豈不可惜?”
話音未落,就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沈青凰竟抬起手腕,將那碗黑褐色的湯藥,仰頭飲下!
咕咚,咕咚。
清脆的吞咽聲在死寂的內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每一聲,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在王氏和李氏的心上。
她……她竟然喝了!
她怎麼敢?!
滿屋子的人都傻了,連呼吸都忘了。
老夫人更是震驚地從椅子上“霍”地站起,滿臉的難以置信。
沈青凰將藥汁飲下近半,才將空了大半的藥碗“啪”的一聲重重頓在桌上。
清脆的響聲,震醒了所有失神的人。
她用絲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面如土色的王氏,聲音冰寒刺骨︰“二嬸若還是不信,現在,立刻,就可以傳太醫來,為我驗身,看看我體內是否有毒。”
她頓了頓,環視一圈,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再去查!查我靜心苑的小廚房,查所有的藥材!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國公府世子妃的眼皮子底下,偷換藥材,謀害世子!”
最後八個字,她說得殺氣騰騰,擲地有聲!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王氏和李氏的臉,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那是死人才有的灰敗。
她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恐懼如潮水般將她們淹沒。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敢喝?難道……
“老夫人!”一直靜立在沈青凰身後的白芷,在此刻上前一步,手中托著一個木盤,盤中放著兩包用油紙裹好的藥材,還有一封信。
“老夫人請看。”白芷將木盤呈到周媽媽面前,“前日沈二姑娘來探望世子妃,我家主子便覺其眼神有異,心生警惕,特命奴婢暗中盯緊了小廚房。果不其然,就在昨日,奴婢親眼看見王夫人身邊的張媽媽,鬼鬼祟祟地進了小廚房,將主子為世子爺準備的上等黃 ,換成了這包劣質的草根!”
白芷打開其中一個紙包,一股上品的藥香頓時散開,那黃 片切面整齊,紋理清晰,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她又打開另一包,里面的東西顏色暗沉,質地粗糙,還隱隱帶著一股土腥氣。
“此物性寒,不僅無益,體弱之人服下,反會加重咳癥,損傷肺腑!其心何其歹毒!”
人證物證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