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忽然，手機鬧鈴響起。
下一瞬。
牧天一猛地睜開眼，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剛與人進行過一場惡斗。
他環顧四周，不再是精武門的演武場，也不是東瀛的櫻花樹下，而是自己熟悉又略顯狹小的房間。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空氣中切割出幾道明亮的光柱。
昨夜那場“夢”太過真實，此刻仍在腦中翻騰不息——他在舊上海灘的弄堂里與人搏斗，拳頭砸在肉體上的觸感；
在東瀛學校里刻苦訓練，和山田光子的甜蜜愛情；
以及得知師傅死訊時，那股撕心裂肺的悲憤與暴怒……
無數記憶和情感碎片交織踫撞，讓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下意識地抬手看了看——這雙手，昨夜仿佛還緊握過船欄，望著海平面盡頭沉沒的夕陽。
“好家伙……”牧天一甩了甩頭，忍不住低聲驚嘆，“這哪是角色體驗卡，簡直是人生模擬器啊！”
系統提示適時在腦海中浮現，告知他這種“體驗”狀態能極大提升他與角色的契合度，但效果僅能維持一周左右，之後會逐漸消退，以避免造成人格混亂。
他起身下床，習慣性地舒展了一下身體，卻感覺四肢百骸充滿了某種陌生的力量感，步伐沉穩，甚至下意識地站成了一個利于發力的丁字步。
走進衛生間，鏡子里的少年眼神銳利，帶著一絲歷經世事的沉凝，與他原本的陽光氣質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洗漱完畢，牧天一走出房間。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豆漿、菜肉包子、水煮蛋，還有一小碟嬸嬸自己腌的脆黃瓜。
客廳的電視機開著，正在播放《冰霜女王傳奇第十季》。
堂妹牧天晴穿著初中校服，背對著他坐在餐桌前，一手拿著包子，一手拿著手機，屏幕上正運行著【我愛觀影】APP，同步著電視畫面。
“老哥，早。”她腦袋後仿佛長了眼楮似的，頭也不回地打了聲招呼，眼楮依舊黏在電視上。
“老妹，早。”牧天一在她對面坐下，打量了一下牧天晴。
鵝蛋臉，皮膚白淨，五官精致，是個美人胚子，只是眉眼間還帶著未褪的稚氣和青春期的滿滿膠原蛋白。
他也拿起手機，準備邊吃邊刷時長。
剛一點開【我愛觀影】APP，一條系統提示就彈了出來︰“尊敬的牧天一同學您好，觀影監督系統溫馨提醒您，您昨天的觀影總時長為兩小時二十一分鐘，距離您的義務觀影時長還差三十九分鐘，請您于今日補上，否則若累計三次未完成，將觸發‘強制觀影令’，需完成雙倍時長強制片……如果屢教不改，將觸發“指定地點強制觀影令”……”
“呃……”牧天一一個激靈，這才想起昨晚回來倒頭就睡，把這茬給忘了。
他可不想落得和王啟強一個下場，趕緊同步電視畫面，看著APP上的倒計時從3小時39分鐘開始跳動，這才松了口氣，拿起包子啃了起來。
這時，嬸嬸也端著一碗豆漿從廚房出來，加入了“刷片大軍”。
一家三口，默默地吃著早餐，客廳里只剩下電視里冰霜女王釋放大招時的音效和偶爾碗筷踫撞的輕響。
這幾乎是藍星每個家庭的早餐時光縮影。
突然！
電視屏幕上，正在與惡龍激戰的冰霜女王畫面戛然而止，跳出一條緊急新聞插播。
一位表情嚴肅的女主播出現在畫面中︰“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據本台最新消息，今日凌晨5時17分，江南省江泰市遠郊‘翠谷縣’發生小規模空間震，已形成一道臨時性小型空間裂隙，初步判定為【鬼藤】類星界生物活躍區，目前污染範圍已擴散至約1.5平方公里……江南省抗災指揮部已啟動三級響應。下面請看我台前線記者發回的報道。”
畫面立刻切換到一個略顯混亂的現場。
天色灰蒙，遠處是起伏的山巒，近處則是一片狼藉的城郊結合部。
軍車、坦克排列成臨時的防線，氣氛肅殺凝重。
一位女記者正站在警戒線外，她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尖︰“觀眾朋友們，我現在就在江泰市翠谷縣的星界災難現場。”
“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後已被軍方封鎖。現在我們非常幸運地采訪到了第一時間趕赴現場的超凡明星——明琨先生！明琨先生，請問目前現場情況如何？指揮部將采取什麼措施遏制污染擴散？”
鏡頭對準了記者身旁的一位男子。
他穿著一件修身風衣，戴著墨鏡，氣質沉穩，即便在如此環境下，他依然顯得從容不迫。
“哇！是明琨！”牧天晴瞬間忘了吃包子，眼楮瞪得溜圓，指著電視興奮地低呼，“哥！是明琨啊！他的《磐石守護者》第三季我刷了三遍，他的【磐石巨像】超帥的！”
牧天一當然知道明琨，一位以硬漢和守護角色聞名的實力派二線明星，人氣穩固。其核心戰魂【磐石巨像】以其無與倫比的防御力和強大的力量著稱，評級已非常接近A級。
就在這時，仿佛為了印證牧天晴的話，鏡頭遠景中，一個高達十數米、通體由半透明琥珀色能量構成的巨像虛影驟然凝聚！
它如同神話中的巨人，發出無聲的咆哮，巨大的岩石拳頭悍然砸向地面，將一片正從裂隙中涌出的、如同黑色潮水般蠕動的【鬼藤】砸得汁液飛濺，暫時阻遏了它們的蔓延勢頭。
戰斗的轟鳴聲即便透過電視轉播也隱約可聞。
明琨似乎感受到了戰魂的行動，他從容地摘下墨鏡，面對鏡頭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沉穩笑容︰“請大家放心，只是‘小麻煩’，我的【磐石巨像】最喜歡這種扎堆的靶子。”
“省抗災指揮部已經啟動三級響應，巡邏隊正在疏散最後一批居民，記住，恐慌比裂隙更可怕，信任我們，保持冷靜，就是最好的支持。”
但他話音未落，一個快速的鏡頭切換間，牧天一敏銳地注意到，明琨的額角在初晨的寒風中，似乎滲著細密的汗珠，而他身後那尊偉岸的【磐石巨像】的光芒，也似乎不如電視劇里展現的那般凝實厚重。
“江泰市翠谷縣…”嬸嬸放下筷子，眉頭緊緊鎖起，臉上寫滿了擔憂，“距離咱們江華市也就兩百多公里吧？怎麼感覺這兩年這種事越來越多了？天晴，以後報考藝校，千萬別報那些經常要上一線的戰斗專業……”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安啦媽。”牧天晴依舊沉浸在興奮中，“只是小型裂隙而已啦，有明琨哥這樣的高手在，肯定沒問題的！你看他多鎮定！”
牧天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咬了一口包子。
電視里，明琨的身影在晨曦和戰魂的光芒映襯下，顯得無比高大，如同真正的守護神。
但只有牧天一自己知道，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透過屏幕，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隔空的、冰冷的戰栗感。
那不是在拍戲。
那是真實的、可能隨時失控的戰場。
電視里的英雄也會流汗，戰魂的光芒也可能黯淡。
直到現在，穿越而來的牧天一才深刻而清晰的感受到，這個世界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太平。
還是得抓緊時間拍攝《精武英雄》，完成系統任務的同時積攢人氣，如此，才能在這危險的世界上立足、發展和壯大。
新聞畫面在明琨堅定的眼神中結束，屏幕一閃，重新切回了《冰霜女王傳奇第十季》，那位優雅強大的女王再次與惡龍展開華麗的魔法對決。就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緊急新聞，只是一段短暫插入的廣告。
“嘖，”牧天晴咂咂嘴，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要是能現場看到【磐石巨像】就好了，肯定比電視里還震撼。”
“行了行了，趕緊吃飯，吃完該干嘛干嘛去。”嬸嬸揮揮手，打斷了女兒的遐想，臉上的憂色並未完全褪去，“不管是女王還是巨像，咱們平頭老百姓，過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緊。”
早餐在略顯沉悶的氣氛中結束。
牧天一剛要起身幫忙收拾碗筷，就被嬸嬸攔住了。
“去去去，別在這兒添亂，這點活兒我一個人就行。”嬸嬸搶過他手里的碗，催促道，“你趕緊去你那個培訓班，十萬塊都給你了，得抓緊每一分鐘提升自己！牧天晴，你也快點，藝術輔導班快遲到了！”
“知道啦~”牧天晴拉長聲調應著，動作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朝牧天一擺擺手，“老哥加油！爭取一戰成名考上藝校，以後讓我也能跟同學吹牛，說大明星牧天一是我哥！”
“好好上你的課去吧。”牧天一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換來對方一記不滿的白眼。
一家人在家門口分開，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融入周末清晨的人流中。
牧天一登上了前往霞西路的公交車。
車廂里不算擁擠，但幾乎每一個人都和他一樣，低著頭，戴著耳機，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爭分奪秒地刷著觀影時長。
整個車廂安靜得只剩下車輛行駛的噪音和偶爾影片泄露出的細微音效，一種麻木而高效的氛圍彌漫其中。
牧天一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塞上耳機，點開一部影片，目光投向窗外不斷後退的城市街景，心思卻早已飛到了即將開始的拍攝上。
與此同時，在另一條街道旁。
一輛外表低調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一個公交站台附近。
後車門打開，一位穿著普通灰色夾克、身形清瘦的老者率先下了車。
他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個清晨出門遛彎的普通老頭，唯有那雙眼楮，清澈而深邃，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緊接著，車上又快步下來兩位穿著挺括行政夾克、氣度不凡的中年人。
其中一位微微躬身，語氣恭敬中帶著一絲無奈︰“張老，您看……還是讓我們陪您一起吧？您這都二十多年沒回江華了，變化太大，我們也好給您當個向導，匯報一下工作……”
被稱作“張老”的老者擺了擺手，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匯報工作，辦公室里听得還不夠多？我這次下來，是總監督，不是欽差大臣。就是想自己走走，看看現在的江華市，真實的影視行業生態建設得怎麼樣。你們跟著，前呼後擁的，我還能看到什麼真東西？”
另一位中年人趕忙陪笑︰“張老，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為了您的安全……”
“安全？”張老輕笑一聲，目光掃過兩人，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在這江華市里，我一個老頭子能有什麼不安全？還是說，你們怕我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兩位中年人臉色微微一僵，笑容變得有些訕訕︰“不敢，不敢……”
“那就這麼定了。”張老不再多言，徑直走向剛好駛入站台的一輛公交車，“你們忙你們的去，我坐公交，挺好。”
兩位中年人面面相覷，終究不敢再堅持，只得目送著老者刷卡上車，身影淹沒在公交車的人群里，這才憂心忡忡地回到車上。
公交車緩緩啟動。
但這時候，車上已經擠滿了人，沒有了空位。
張老則目光平靜地掃過車廂內景象。
看著那一張張沉浸于屏幕、對窗外世界近乎漠然的臉龐，他花白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輕輕嘆了口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聲音低語︰“義務觀影……哎，利也，弊也啊……”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掠過前方一個靠窗的座位。
一個少年同樣在看手機，但他與周圍那些麻木刷片的人似乎有些不同。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專注而銳利，側臉線條在窗外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清晰，隱隱透著一股與他年齡不符的沉凝氣度，仿佛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劍。
仿佛感應到了注視，那少年忽然抬起頭，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下意識地轉回頭。
剎那間，一老一少，兩道目光在嘈雜卻寂靜的車廂半空，不經意地交匯。
咦？
張老心頭微微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