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後果斷采納了甦無忌的計策,一道道旨意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朝堂與後宮激蕩起層層漣漪。
    朝會之上,當眾臣等待著太後在後黨中挑選新的內閣首輔時,上官嫣兒卻透過珠簾,用平靜無波的語氣宣布︰“首輔一職,關系國本,當選賢任能,不囿于門戶之見。著廷推吏部尚書周廷儒(帝黨)、禮部侍郎李明輔(帝黨)、都察院左都御史趙秉忠(中立)、戶部尚書孫承宗(中立)四人為候選。由文武百官群推而定!”
    旨意一出,滿朝嘩然!
    帝黨陣營幾乎要抑制不住臉上的喜色。幾位核心成員交換著興奮的眼神,嘴角難以控制地上揚。
    “周大人,李大人,恭喜啊!看來太後是自知不敵,主動退讓了!”下朝途中,一位帝黨官員迫不及待地低聲恭維。
    吏部尚書周廷儒捻著胡須,雖努力保持矜持,但眼角的笑意卻泄露了他內心的狂喜︰“誒,不可妄言,太後娘娘乃深明大義。我等更需兢兢業業,為陛下分憂才是。”
    話雖如此,他心中已在盤算如何打壓中立派的趙、孫二人,確保首輔之位萬無一失。整個帝黨陣營都彌漫著一種樂觀甚至輕敵的情緒,認為太後經此一挫,已然膽怯,開始全面收縮防線。
    後黨官員則如喪考妣,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失落、不解甚至一絲怨懟。他們聚在一起,低聲議論︰
    “太後娘娘這是何意?豈能主動放棄首輔之位?”
    “莫非是被那張巡之事寒了心?”
    “如此一來,我等在前朝豈非成了無根之萍?”
    一股不安與惶恐在後黨官員中蔓延。
    而那兩位被點名的中立派大臣,趙秉忠和孫承宗,則瞬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下朝後,兩人的府邸門庭若市,說客絡繹不絕。帝黨許以高官厚祿,威逼利誘。兩人深感壓力,同時也開始重新審視朝局,思考自身的立場與未來。
    曹德貴在司禮監听聞此訊,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他揮退了前來報喜的小太監,獨自在值房內踱步。
    “不對勁……”他喃喃自語道︰“上官嫣兒那個女人,性格剛強,絕非輕易認輸之輩。張巡被罷,她心中定然憋著一股火,怎會如此干脆地放棄首輔之爭?還將人選局限在帝黨和中立派之中……這簡直是將刀把子親手遞給對手!”
    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其中必有蹊蹺,但具體問題出在哪里,一時卻又想不明白。“難道是以退為進?可這退得也太多了……還是說,她另有圖謀?”
    一種隱隱的不安在他心中縈繞,但他又想不出具體緣由。
    而下朝後,太後特意召見了安親王。
    上官嫣兒故作疲憊之態,對安親王嘆道︰“王爺,這些年哀家垂簾听政,實在是心力交瘁。近來鳳體時常不適,已萌生退意。想著在京郊尋一處山明水秀之地,修建一座園子,將來也好頤養天年。此事,哀家想來想去,還是交給王爺您來督辦,最是放心。哀家已命御馬監掌印汪直率部分禁軍听從王爺調遣,負責具體修建事宜。”
    安親王一听,先是一驚,隨即心中狂喜!太後要退休?這可是帝黨夢寐以求的事情!看來這次張巡被貶確實讓這個女人傷心了!
    若是單純的一道退隱旨意,安親王還會有所懷疑,在想是不是上官嫣兒有其他什麼心思。
    但結合前朝上官嫣兒連內閣首輔的位置都放棄爭奪了,安親王頓時便覺得太後娘娘這次是真的認輸了!
    畢竟女人到底就是個女人嘛!
    稍微敲打敲打也就老實了!
    “太後娘娘放心!本王定當竭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質量,為娘娘修建一座完美的頤養之所!”安親王激動地保證,恨不得立刻就能完工,好讓太後退位,讓自己兒子親政!
    而他兒子親政,那就等于他親政嘛!
    于是,他興沖沖地領旨出宮,立刻找到御馬監掌印汪直太監,催促其點齊兵馬工匠,即日開工,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園子蓋起來。
    御馬監掌印汪直雖覺突然,但見是太後旨意和安親王親自督辦,也不敢怠慢,幾天後便帶著大批人手浩浩蕩蕩開赴西山。
    曹德貴在宮中的重要武力倚仗之一,就這樣被輕易調離了核心區域。
    這期間曹德貴還前往安親王府勸阻王爺,不要帶走御馬監兵馬,暫緩給太後修園子。甚至還想繼續合謀,算計太後!
    但安親王本身也不是啥聰明人,此刻他一心只想修完園子就讓兒子親政,哪還理他的那些陰謀詭計。
    有康莊大道誰還走羊腸小道啊!
    因此,對曹德貴的話語置之不理。听的煩了還直接送客了,氣的曹德貴再度罵娘!
    而在這期間,上官嫣兒還分別召見了東廠提督馮保和尚未離京的御馬監掌印汪直。
    召見東廠提督馮保時,上官嫣兒面色沉靜,語氣卻帶著冷意,將其一頓臭罵!
    馮保听得心驚肉跳,冷汗涔涔。不明白太後莫名其妙的責罵是什麼意思。是責怪他辦事不力?還是听信了什麼讒言,要拿他開刀?
    他連忙磕頭謝罪,心中卻一頭霧水。按說太後眼下在後宮情況已經岌岌可危,應該收買人心才對,為什麼還要痛斥自己?
    難道,是有什麼人在搗鬼?!
    而當御馬監掌印汪直前來覲見時,上官嫣兒則和顏悅色,詳細詢問了修園的選址、用料等細節,最後還賞了他一柄玉如意,勉勵道︰“好好為哀家辦事,將來這後宮之中,哀家還要多多倚重于你。去吧,莫要讓安親王等急了。”
    御馬監掌印汪直受寵若驚地退出慈寧宮,摸著冰涼的玉如意,心里卻七上八下。太後為何獨獨對自己如此青睞?太後是想拉攏自己?但如此手段未免又太過低級。
    畢竟他堂堂御馬監掌印,怎麼會被三言兩語和一柄玉如意所打動。
    “太後也拉攏你了吧?現在才想著拉攏我們,未免也太臨時抱佛腳了。”汪直一出宮門便看到了等待著的馮保,當即笑著開口問道。
    “拉攏?太後拉攏你了?!”馮保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像是被戳到了痛處,眼神陡然變得冰冷
    汪直被他這激烈的反應弄得一愣,下意識地回道︰“啊?听馮公公你這意思……難道太後沒有拉攏你?”
    “拉攏?”馮保幾乎是嗤笑出聲,聲音里充滿了憋屈和怒火,“呵呵,是啊!太後是將我一通好罵!劈頭蓋臉,莫名其妙!咱家到現在還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太後,還是……”
    他話鋒一轉,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盯住汪直,意有所指地冷笑道,“……還是有些人在背後,動了什麼不該動的手腳,在太後面前給咱家上了眼藥!”
    汪直被他這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得心里發毛,同時也涌起一股被冤枉的惱火︰“馮公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動了手腳?太後賞我是太後的事,與你被責罵有何干系?你自己辦事出了紕漏,惹得太後不快,怎能憑空污人清白?!”
    “污你清白?”馮保上前一步,逼視著汪直,壓低的聲音里帶著狠厲,“咱家看是你被太後的迷魂湯灌暈了頭!汪直,我警告你,干爹待你我恩重如山!別以為太後賞你個甜棗,你就忘了自己是誰的人!若是敢生出二心,背叛干爹,哼,東廠的刑獄,隨時為你敞開!”
    汪直也被激起了火氣,反唇相譏︰“馮保!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倒打一耙!我看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被太後責罵後惶惶不可終日,才看誰都覺得可疑!你放心,我汪直行得正坐得直,對干爹的忠心天地可鑒!倒是你,管好你的東廠,別再出什麼‘紕漏’,連累大家!”
    兩人在宮牆之下,劍拔弩張,目光踫撞幾乎要濺出火花。
    “哼!你好自為之!”馮保最終狠狠地瞪了汪直一眼,拂袖而去,心中對汪直的懷疑和不滿達到了頂點。
    汪直看著馮保怒氣沖沖的背影,也是怒火沖天!
    沒辦法,俗話說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兩人前後腳離開慈寧宮,感受卻如冰火兩重天。自然心中難免有想法!
    而這些消息通過淨衣組的渠道,很快傳到甦無忌耳中。他站在浣衣局的院子里,看著天空中變幻的雲朵,嘴角泛起一絲冷峻的笑意。
    三策已發,網已撒下。接下來,就是靜待魚兒游動,等待最終誅殺曹德貴的機會了!
    而他和他的淨衣組,將如同最耐心的獵手,時刻準備著發出致命一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