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離我近點,”萬塔說,“縮在角落干什麼。”
“我不,”伊芙一邊努力用翅膀把自己包成一顆菜包飯,一邊拼命把多琳往萬塔那邊踢,“你現在看著絕對打算把我嚼嚼咽了!你先吃這個小玩意!”
說什麼呢。萬塔和藹地想。我肯定不會單純嚼嚼咽了的,蒜香龍翅,麻辣龍爪,低溫慢煮龍腿肉……
好餓。
【不忠者的假面】帶來的效果沒維持多長時間,硬扛六級帶來的傷害在腎上腺素退去後才開始顯現,她開始咳嗽,血順著喉嚨和鼻腔涌出來,不時被小塊的碎肉嗆住。
萬塔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內髒有一部分碎了,可能是脾,可能是肝髒。
一離開那幾座龍骸高塔的探測範圍,她就收起技能解除人類形態,任由龍軀向深林中墜下去。周圍的動物仿佛嗅到什麼讓人驚恐的氣息,一瞬間嘩啦啦逃離了她所在的地方。
變回龍很有效,傷口沒有隨著她體積擴大而擴大,原本致死的傷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穿孔,一塊無傷大雅的潰瘍。可是她耗費的能量沒有隨之恢復。
不如說,能量缺口隨著她身體的變大而變大了。
餓死了餓死了餓死了餓死了,萬塔听到自己腦袋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在返回龍巢之前她連皮帶骨地吃掉了所有跑進她視野里的東西,不管是魔獸還是普通的動物,好說歹說才在回來之後勉強維持了理智。
萬塔指了指羊皮窩窩把多琳推過去包好,又連拉帶踹地把伊芙趕去龍巢外掛著,避免她真的太餓啃掉她半截翅膀。在這之後她挪動到龍巢旁邊,打開了自己腦內的文具盒。
【主人︰萬塔】
【種族︰龍】
【等級︰營巢龍 第二階(中)碎石】
【描述︰一條有資格被視為“威脅”的羽龍,你開始理解世界的運行方式。】
【眷屬】那一欄沒有增加新的條目,但原本放在眷屬欄的【未命名的面具】改了名字︰【狂月小姐︰他們談論她的衣著,他們留心她的話語,他們不敢抬起頭來,注視她滿月下的面容。】
現在萬塔不需要再戴著面具照鏡子想象自己的面孔,直接選中這個條目就可以切換到那個深色禮服的外形,但是考慮到現在她的身體狀況,還是先變龍趴著比較好。
【領地】欄目變動最大,巢穴本身的描述已經發生了改變。
【初級龍巢︰一處休憩之地,王座上亮起了第一盞燈。此刻它火光微弱,但終有一日將引起注意。】
萬塔理解了一下這個詞條,覺得“第一盞燈”指的應該是開啟制造室的時候亮起的那個小圖標。她伸出爪子摩挲王座後面那些刻痕,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小小的鏡子符號。在爪尖靠近它的時候,它開始閃爍剔透的藍光。
卡斯帕•維珀在戰斗中曾經叫她“鏡匠信徒”,雖然萬塔是一只自由的小……咳,無信仰的龍巢領主,但顯然她使用的“塑造者之手”引起了對方的誤會。
這個技能也的確是開啟制造室時她從那枚白石頭里獲取的。這麼說,是鏡匠祝聖了那顆石頭,並賦予了它一個實在好用又實在強悍的技能。但問題是為什麼那顆石頭會丟在這個爛尾巢里,和無數一模一樣的同類堆在一起?
這個問題暫時難以猜出答案。
至于後面的那句“此刻它火光微弱,但終有一日將引起注意”,萬塔不覺得這是什麼好詞。
往好里說它可能會給她招來一些機會,一些盟友或者是眷屬,往壞里說一個大放異彩的龍巢肯定會引來前僕後繼的剿滅者,她如果不變強,那一個賭場老板就能把她揍得半殘,但如果變強,敵人肯定永無止境。
真是盞麻煩的燈。
“秘銀鎮”的條目沒有太大變化,但至少處于饑荒邊緣的描述消失了,後面跟了一個小小的括號︰(附屬建築溫室︰持續運轉中,譴責讓童工種地的吊路燈行為)。
什麼路燈啊哪來的路燈啊文藝復興開始沒開始還不知道哪有路燈可以吊啊。萬塔良心完全不痛地忽略了這個括號。
新增的條目是【珍珠湖葡萄園以及圖洛奇領?】,這個條目到目前為止還只有一個名字,沒有描述,甚至名字之後還打了一個問號。
雖然地契在萬塔手里,但有時候規則和契約一點也不重要,她在賭場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教會一定會注意到這個異常的地方,接下來她必須應對來自教會任何可能的動作,能不能把這片領地好好拿在手里還是個未知數。
在看完這麼一堆東西之後,萬塔覺得自己已經因為動腦而嚴重低血糖了。
如果想要吃飽可能要花幾天時間捕獵,但她現在沒這個空閑。萬塔把爪子搭在王座上,決定驗證自己的一個猜想。
半晌後,有熟悉的光點冒出。
【當前可建設:廚房,請放入建設素材和具有屬性相符神靈祝聖的寶物。】
上次建設完制造室之後,萬塔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怎麼覺得餓,這好像是一種類似于升級回血的機制。
每次巢穴完成新的建設之後,她的身體就會被調整到一個比較好的狀況。能開啟的房間應該和她手中持有的祝聖物相關,現在只要她開啟廚房,能量虧空就會被平賬。
假面吊墜從文具盒中飛出,變成光團融入。秘銀礦她現在是沒有了,但其他貴金屬或許可以用作替代。
她計算過那些粗礦石的秘銀含量,大概每噸在5075克之間,滿打滿算她帶回的那近五十噸秘銀礦里面有五六千克的秘銀。
在離開賭場的時候萬塔順手撈了幾把金幣塞進文具盒的【寶物】欄,大概有五六百個,差不多有十千克。她試著把這些金幣移動出來一股腦放進去。金幣確實變成了光點,但並沒有像是上次一樣點燃王座背後的光輪。
她翻出從一開始馬車旁邊死了的那位“寇伯勛爵”身上的錢袋,把里面的金幣外加從其他尸首上搜刮出的金幣合在一起再次放入,一共湊齊秘銀量的三倍,王座才再一次開始釋放光輝。
層層疊疊的光輪不斷漫開,整座龍巢籠罩在芬芳的光霧中。右側上方一枚赤紅的圖標亮起,那是一只生著縴長赤翼的蜂,嗡鳴著將光輪送向四面八方。
制造室旁邊的另一條走廊中陰影散去,一直籠罩在萬塔胃袋里的饑餓也逐漸平息。
……
飛鳥從林中振翅而起,棲息在鈴蘭中的蜂蝶張開翅膀,它黑絲絨一樣的翅翼上帶著鮮紅的眼斑,在夜風中不住顫抖。
無形中好像有一股腥甜的馨香蔓延開來,喚醒了這些本該沉沉入睡的生靈。它們下意識地追逐這芬芳,又被它拋在腦後,只能在一陣困惑後再次落下,入睡。
而在遙遠的謝米爾郡,有誰抬起了頭。
這里距離王都最近的幾個大郡之一,天色未明,歡場中的酒會也還沒有結束。
舞廳垂著猩紅色的絲絨窗簾,空氣中彌漫著水煙的甜味。舞池中的人們身軀緊緊相貼,糾纏的影子滾入一邊用帷幕擋著的小房間。
女人們,男人們,所有人都帶著亢奮的微笑。一張紅唇飲下酒,再渡給另一張,甚至有人來不及尋一個隱蔽的角落,就拉著身邊人在厚實的地毯上滾成一團。
在這片緋紅色的混亂里,有一個人靜靜坐在窗邊,仰頭看著夜幕。像是剛剛被什麼從沉思中驚醒。
很難描述這到底是一個男人還是女人,他身著白底暗紋翻領的禮服,在橫陳糾纏的軀體之間衣衫整齊,嘴角含著漫不經心的笑容。
鮮紅的發絲從他的兩肩披散下來,燭光給它鍍上一層金紅。在這張艷麗得難以分辨性別的臉上,一雙濃金色的眼楮正流轉著光華。
任誰望進這雙眼里都會沉溺其中,好似飛蟲溺死在蜜糖里。不斷有人走向他,爬向他,在他的腳踝邊跪下,滿臉歡愉與渴望地望向這位冷淡的主人。
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他們看不到這張臉有多麼美,他們記不住他五官的每一個細節,但只是從他面前走過他們就無法自制地想要靠近,想要臣服,想要得到眼前這個人哪怕一秒的注視。
而這紅發的美人站了起來。
他垂下手,輕輕摸過每一個人的頭頂,被他的手觸摸的人一臉迷醉地倒下,頃刻間他的腳邊躺滿了交疊的人身,而他始終沒有低頭看他們一眼。
美人穿過滿地的絲綢衣衫,邁過伸向他的手,緩緩走到大門前推開它,夜風一瞬間灌入屋內,窗邊的簾幕浮動起來,他的衣衫也隨著風揚起。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臉上終于綻開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您醒了,”他說,“我听到您在叫我了。”
“……真希望您第一個呼喚的人是我,不要有任何一個人擋在我的前面。”
“不然我真的會嫉妒得發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