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酒杯輕輕推到李長卿面前,語氣平和︰
"有些心結,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解開的。其中的道理誰都明白,可當局者迷,身處其中難免深陷情緒,一時難以自拔。你此刻去勸,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他舉起酒杯,與李長卿的杯沿輕踫,
"倒不如安安靜靜地陪著他。畢竟,很多事都是需要自己慢慢消化的,等他想通了,自然就豁然開朗了。"
望著沈雲舟舉壺痛飲的模樣,蕭祁又輕聲道︰
"看他這架勢,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一醉方休了。也是,這些日子他經歷的事情著實不少,見識了家中那麼多惡毒的算計,心中恐怕早就已經堆積了不少情緒了,今日讓他盡情發泄一番,未嘗不是件好事。"
“也許大醉一場,反而能好好紓解掉心中的憋悶,到時候人也能舒坦一些,很多事也能想通了。”
李長卿听罷,覺得在理,猛地一拍桌案,聲調不由揚高︰
"好!既然如此,咱們今日就陪他喝個痛快!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蕭祁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豪情逗得輕笑︰
"怎麼?剛剛還舍不得你那些珍藏的,現在又願意讓我們敞開肚皮喝了?"
李長卿灑脫一笑,
"不過是幾壇酒,怎能與兄弟情誼相提並論!"
說著他便舉杯一飲而盡,
"來!喝!"
此時,京樓外,
影十抱臂倚在廊柱旁,不多時便見影七匆匆趕來。
她微微蹙眉︰
"怎麼來的這麼慢?"
影七被她這話噎得哭笑不得。
方才影十告退時對他使了個眼色,他雖然不明就里,還是等主子們進房後立即追了出來。
這般迅速,竟還遭她埋怨。
"我總得等主子們進去了才能脫身吧?"
他無奈解釋,
"他們一進門我就趕來了,這還叫慢?"
影十懶得與他爭辯,直截了當道︰
"你方才不是說,主子向崔家和殿下討了賠償?現在就去把銀子取來,我順道帶回府。"
影七被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一怔︰
"啊?"
影十蹙起眉頭,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
""啊"什麼?難不成賠償還沒到手?"
影七雖仍摸不著頭腦,卻老實答道︰
"收到了,太子殿下前日來京樓時便帶過來了。"
"既然收到了,就讓我帶回府去。"
"啊?"
"你除了"啊"還會說別的嗎?"
"不是......"
影七為難地搓了搓手,
"主子還沒發話,我怎好擅自把錢交給你?"
見他這般不開竅,影十忍不住投去一個嫌棄的眼神︰
"你且說,如今府里是誰在主持中饋?是夫人還是主子?"
"自然是夫人......"
"那不就結了!既然夫人掌家,這些新進的銀錢自然該交到夫人庫房里。"
"啊?"
听到他又是一聲"啊",影十終于忍無可忍,抬腳輕踹了他一下︰
"別"啊"了!你到底想不想主子和夫人增進感情?想就趕緊把錢拿來,我好帶回去交給夫人。"
影七一臉困惑地撓著後腦勺,眉頭都快擰成了結︰
"我自然是盼著主子和夫人的感情能增進的!可……給錢真能管用嗎?主子給了好些銀錢夫人了,可似乎對增進感情沒什麼太大的用處啊?"
影十終于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強壓下想揍他的沖動,深吸一口氣道︰
"若是我回去後,將主子這幾日如何與崔家對質、如何討要賠償的經過細細說與夫人听,你說夫人會不會更明白主子的真心?若是明白了主子的真心有多真,那是不是就能增進雙方的感情了?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影七先是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不住地點頭如搗蒜,臉上綻開茅塞頓開的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說得對!"
影十見他開竅,這才緩了語氣,繼續分析︰
"可若是我回去平白無故突然提起這事,未免顯得太刻意。萬一讓夫人誤會主子是做戲給她看,這片真心豈不是要打了折扣?"
她微微前傾身子,壓低聲音,
"所以,我帶著賠償款回去,待夫人問起時順勢說明原委,一切就顯得水到渠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影七听得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
"對對對!說得太在理了!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既然覺得在理,還愣在這兒做什麼?"
影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作勢又要抬腳踹去。
影七見勢不妙,敏捷地側身閃開,一溜煙朝京樓里跑去,邊跑邊喊︰
"我這就去取!這就去!"
目送影七匆匆奔回京樓的背影,影十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影七的腦子簡直像塊實心木頭,非要人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才能轉過彎來。
半個時辰後•易知玉主屋
燭光搖曳中,易知玉望著影十手中那匣滿滿的銀票,眸中滿是詫異︰
"你說……這些是崔家賠給夫君的名譽損失費?"
影十垂首應道︰
"正是。屬下恰逢太子殿下將賠償送至主子處,主子因公務纏身,便命屬下順道將銀錢帶回府中。"
"太子殿下?"
易知玉愈發疑惑,
"為何是太子殿下送去?"
"回夫人,前日主子與崔大人對質是在太子府進行的。崔小姐本就是當年太子殿下托主子出手相救,這些年的安置費用主子一直未曾討要,此次便一並清算了。"
听聞沈雲舟竟連太子殿下的賬都算得清清楚楚,易知玉與小香相視一眼,皆露出訝色。
易知玉心下明了,沈雲舟這是要與崔家劃清界限,不留半分糾葛的余地。
影十繼續稟報︰
"崔家一時湊不齊萬兩白銀,太子殿下從中斡旋調停,可是主子不接受,最終太子殿下替崔家付了全部賠款。故而這匣中銀票,皆是太子殿下所出。"
她上前幾步,將木匣呈至易知玉面前。
易知玉接過沉甸甸的木匣,指尖撫過匣中銀票,心緒如潮涌動。
這幾日沈雲舟未曾歸府,她何嘗不知所謂的"公務繁忙"不過是托詞。
若真日理萬機,又怎會有時間日日讓影七這般準時的回府傳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