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凝神細听,臉上漸漸浮現恍然之色,眼中漸漸泛起明悟的光彩,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難怪方才小姐得知她還在外等候時,特意囑咐奴婢要裝作素不相識……原來其中還有這般深意。”
她說著不由蹙起眉頭,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
“這位崔小姐為了攀附二爺,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惜自污名聲謊稱做過二爺的外室便罷了,竟連毀損清譽都在所不惜。可二爺分明對她無意,即便真讓她得逞進了沈家,又有什麼意思?”
易知玉執起青瓷茶盞,淺啜一口,眸光溫潤︰
"許是覺得,只要能踏進沈家門檻,能常伴夫君左右,便總有機會贏得他的青睞罷。"
小香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奴婢瞧她也不是什麼天仙絕色。二爺身邊已有小姐這般才貌雙全的夫人,怎會看得上她?”
易知玉聞言失笑,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無奈︰
“是了是了,在你眼里,你家小姐便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任誰都及不上半分。”
"那是自然!"
小香挺直腰板,說得理直氣壯,
"小姐若是不美,二爺怎會一見傾心?二爺不都親口承認了麼?他就是圖您生得貌美!"
話剛說完,易知玉頰邊已飛起兩抹紅霞。
她輕咳一聲,拿起筷子掩飾自己的窘態︰
"快些用膳吧,再耽擱下去菜肴都要涼了。既然這崔小姐與咱們並無干系,往後也不必再提。你也不必為她置氣,可記住了?"
小香乖巧應聲,眉眼彎彎︰
"奴婢記下了。"
"嗯,快吃。"
易知玉夾了塊翡翠蝦餃放入她碟中,
"用完膳便回府。"
"是,小姐。"
那過來找易知玉的伙計得了易知玉的吩咐之後,片刻不敢耽擱,匆匆離開醉仙樓便往聚寶齋趕了回去。
此刻的聚寶齋內,崔若雪面罩寒霜地端坐在客座上,手里的帕子都已經被攪弄的皺巴巴的,心頭翻涌的慌亂與焦躁幾乎要將她吞噬。
望著大堂中央仍在哭天搶地的母親劉氏,她只覺顏面盡失,額角陣陣抽痛,恨不得立時找個地縫鑽進去。
母親這般撒潑耍賴的作態,實在太過難堪。然而除了默許母親繼續鬧下去,她已然無計可施。
聚寶齋的掌櫃方才報出的六千兩賠償,于如今的崔家和她而言不亞于天文數字。
今日她與母親出門統共只帶了一百兩銀票,甚至連零頭都不夠支付。
若不借此鬧上一場設法賴掉這筆債,真要賠出這筆巨款的話,怕是整個崔家都要被掏空了。
大堂的中央,劉氏正癱坐在地,伸手指著櫃台前的掌櫃哭嚎不止,
"黑心商家啊!分明是你們伙計失手,卻要賴在我們頭上!"
她嗓音早已嘶啞,卻仍強撐著架勢,咬定此事與她們母女無關。
一邊嚎一邊偷眼瞥向始終靜立不語的掌櫃,心里越發的沒底。
這掌櫃的竟像是看戲般,任她鬧騰也無動于衷,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
此時聚寶齋門外已圍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百姓對著店內指指點點。
原本在挑選首飾的客人都被這場鬧劇驚走,偌大的店鋪只剩這對母女與冷眼旁觀的伙計們。
劉氏覺得哭嚎的有些疲憊,偷眼望向女兒,目光中帶著詢問。
崔若雪蹙緊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那意思很明顯,就是讓劉氏繼續鬧的意思。
得了女兒示意,劉氏深吸一口氣,又扯開嗓子哭嚷起來,雙手不住拍打著光潔的地磚,擺出十足十的委屈姿態。
她對著掌櫃的繼續哭喊起來︰
"沒天理啊!這麼大的店子居然做這麼黑心腸的事!分明就是欺負人訛詐錢財!"
恰在此時,那個從醉仙樓回來的伙計趕回了聚寶齋,
他撥開人群擠進店內,快步來到掌櫃身側,對著掌櫃的行了一禮便湊了上去小聲耳語起來。
崔若雪盯著那個突然出現的伙計,眼中掠過一絲驚疑。
方才她只顧著留意母親鬧騰的動靜,竟未察覺此人何時離開的,他去了哪,是掌櫃的讓他出去做什麼嗎。
見那伙計與掌櫃湊近低語,她不由屏息凝神,極力想要听清對話內容。
無奈相隔甚遠,只能看見二人嘴唇翕動,這讓她心頭愈發忐忑不安。
不多時,那伙計躬身退開。
崔若雪瞥見掌櫃微微頷首,目光隨即轉向自己這邊。
她慌忙垂下眼簾,故作從容地整理衣袖,指尖卻不自覺地輕顫。
掌櫃的早將她方才窺探的舉動盡收眼底,見她此刻強作鎮定,唇角不由泛起一抹幾不可察的譏誚。
他轉向守在門口的伙計們,抬手輕輕一揮。
眾人會意,當即退散開來,讓出了通往外間的道路。
劉氏見狀也止住了哭嚎,狐疑地望向掌櫃,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掌櫃的垂眸看向癱坐在地、發髻散亂的劉氏,語氣平淡無波︰
"崔夫人,聚寶齋開門迎客,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您這般鬧騰,于您于小店都頗不體面。既然您與崔小姐執意要先離開,小店也不便強留。"
這話讓劉氏一時怔在原地,連崔若雪也詫異地抬起了頭,看向了掌櫃的方向。
掌櫃的卻不再多言,只對身旁伙計吩咐一句︰
"送客。"
便轉身掀簾步入內室,再未多看她們一眼。
伙計依言上前,朝劉氏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位請便。"
劉氏慌忙從地上爬起,胡亂理了理褶皺的衣襟,快步湊到女兒身邊低語︰
"若雪,他們這是何意?怎的突然就放我們走了?"
崔若雪緩緩起身,心中同樣滿是疑慮。
但見掌櫃的已回避不見,伙計又擺出送客的架勢,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趁勢脫身,先離開再說。
想到這,崔若雪勉強扯出一抹溫婉笑意,又做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對那伙計柔聲道︰
“掌櫃的果然通情達理。想必也是明白了玉鐲損毀確與我們無關,這才不再追究了吧?說來也是,都是體面人家,原不該鬧到這般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