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眼線匯報,計劃初顯
茶還沒涼透,蕭景珩已經把筆擱下了。
那張紙上,《論語》的“君子不器”被墨暈染得有點模糊,像極了某些人嘴上仁義道德、背地里捅刀子的模樣。他沒再看那幅字,而是轉身走到沙盤前,手指在朔州城外劃了個圈,又順著驛道一路南推,最後停在京畿北門。
“來了。”他低聲說。
話音剛落,書房門就被輕輕叩了三下——不是急促也不是拖沓,是老周特有的節奏。
門開一條縫,老周閃身進來,袖口一抖,一張疊得方正的紙條落在案上。他沒多話,退到角落站著,像根插在土里的樁子,但眼神亮得能照進人心底。
蕭景珩沒急著拆,反而拎起茶壺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懷遠驛那邊,跟到底了嗎?”他問。
門外親衛應聲而入,單膝點地︰“回世子,那‘貨商’進了驛站後,與趙猛副官密談半個時辰,走時帶走一個油紙包。屬下派人查了他們用過的茶碗,殘留藥渣含烏頭粉。”
“哦?”蕭景珩挑眉,“燕王這是準備給邊將下藥啊?要麼听話,要麼瘋癲,夠狠。”
親衛繼續道︰“更關鍵的是,那人臨走前燒了半頁紙,灰燼里掃出幾個殘字——‘朔州夜啟’‘南門為號’。”
空氣一下子繃緊了。
這不是小打小鬧,是真要動手。
蕭景珩冷笑一聲︰“好家伙,一邊寫‘速見舊人’,一邊已經在策劃開門迎賊了?這老王爺怕是覺得自己還能演一出‘清君側’的好戲。”
他終于打開老周送來的紙條,掃一眼,嘴角抽了抽。
上面寫著︰**“枯井第三接頭,信使換人,新面孔戴皮帽,左耳缺角。”**
“有意思。”他把紙條湊近燭火點燃,“連替死鬼都安排上了,生怕我們順藤摸瓜?”
老周低聲道︰“我已經讓園子里掃地的小廝換了班次,從今天起,那口井周圍三步之內,全是咱們的人。”
“干得漂亮。”蕭景珩點頭,“現在不是抓老鼠的時候,是等它把整窩耗子都帶出來。”
他說完,轉向親衛︰“調檔案的事辦妥沒有?”
“辦妥了。”親衛從懷里掏出一本泛黃冊子,“三年前朔州守備調動記錄顯示,副將趙猛曾三次私自帶兵出境‘剿匪’,但戰報無斬獲、無俘虜。更可疑的是,他每次行動前後,燕王府都有密函往來,收件人是已故的燕王長史。”
“死了的人還能收信?”蕭景珩嗤笑,“明擺著中轉站嘛。看來這位趙將軍,早就不是朝廷的人了。”
他踱了幾步,忽然停下︰“可我還是不信,一個邊將,光靠舊情和威脅就能拉下水?他圖什麼?升官發財輪不上他,早==造*反又沒勝算。”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阿箬一頭扎進來,手里還攥著個油紙包,臉上沾了點面粉,活像個剛偷完廚房的小饞貓。
“哎喲我滴哥,你們在這兒開會也不叫我?”她一屁股坐上書案邊沿,差點踫翻硯台,“我都蹲庫房半天了,就為了听個準信兒——那兩車米酒到底什麼時候走?”
蕭景珩眯眼看著她︰“你倒是比我還急。”
“那當然!”阿箬拍桌,“你以為我是圖那點跑腿錢?我是怕你們這群大男人腦子一熱,直接派兵壓境,嚇得邊軍集體叛變!到時候別說朔州,整個北線都得炸鍋!”
屋里三人齊刷刷看向她。
蕭景珩慢悠悠道︰“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個不炸法?”
阿箬咧嘴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我的意思是——邊將不是鐵板一塊,有人是真忠于燕王,有人是被捏住把柄不得不從,還有人純粹是騎牆看風向。”
她掰著手指數︰“你現在要是派個欽差過去查案,等于告訴所有人︰‘陛下懷疑你們通敵’。誰不怕?本來沒反的心,也得先自保了。”
蕭景珩點點頭︰“所以呢?”
“所以嘛——”阿箬跳下桌子,拿起一根炭條,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咱們得先穩住他們,再一個個拆台。”
她指著圈︰“就說世子府要犒軍,送的是陳年米酒,不是刀斧手。伙計都是老熟人,說話接地氣,一路上听听兵營里的牢騷、看看士氣如何,比啥奏折都靈。”
蕭景珩若有所思︰“你是說,借押運之名,行察情之實?”
“對嘍!”阿箬一拍大腿,“而且你還可以悄悄放風,說只要及時回頭,過往之事既往不咎,表現好的還能升遷。這一招叫‘胡蘿卜加大棒’,哦不對,叫‘赦免+許願’組合拳!”
親衛听得眼楮發亮︰“這招妙啊!比硬踫硬強多了。”
老周也難得開口︰“屬下覺得可行。眼下京中尚穩,邊關未動,正是分化之時。”
蕭景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柔策勝剛壓。”他緩緩道,“有時候,最軟的招,才是最狠的刀。”
他提起朱筆,在沙盤旁的名單上勾掉一個名字,又添上三個新代號。
“傳令下去︰
第一,老周繼續盯枯井路線,記下所有接頭人特征,尤其是那個‘左耳缺角’的新人;
第二,查近半年內與朔州有書信往來的京官,列個黑名單,重點盯戶部、兵部;
第三——”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阿箬身上︰
“你親自去庫房盯著,兩車米酒必須用世子府老窖的封泥,每壇貼紅簽,寫明‘犒賞忠勇將士’。押車的‘伙計’,全換我信得過的人,每人配暗哨聯絡符一枚,沿途每日飛鴿報平安。”
阿箬挺胸︰“保證完成任務!順便提醒一句——酒別太難喝,不然人家喝都不喝,你還怎麼套話?”
“滾吧你。”蕭景珩笑著揮手,“趕緊去忙,別在這兒貧了。”
阿箬做了個鬼臉,蹦 著出門。
屋里恢復安靜。
蕭景珩站在沙盤前,手指再次落在朔州城上。
親衛低聲問︰“要不要提前通知戍邊主將?以防萬一。”
“不能動。”蕭景珩搖頭,“現在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燕王狗急跳牆。我們要等的,是他自己把網織滿,然後——”
他指尖猛地一扣,沙盤上的朔州城瞬間塌了一角。
“——連根拔。”
親衛領命退下。
老周也默默退出,身影融入廊柱陰影。
蕭景珩獨自立著,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錢,輕輕拋起,又穩穩接住。
是開元通寶,正面朝上。
他笑了笑,把銅錢按在沙盤邊緣,正好壓住通往皇城的官道起點。
窗外天色漸暗,晚風卷起一角窗紗。
他沒回頭,只淡淡說了句︰
“該撒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