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情報收集,困難重重
天剛亮透,南陵王府的偏廳里已經沒了人影。阿箬前腳剛走,後腳就把那本《雜貨記賬》拍在了桌上,翻開就劃拉起來。昨夜蕭景珩說“盯死西市新面孔”,她可沒當耳旁風。這會兒正一根根勾著過去認識的丫頭小廝名字,嘴里還念念有詞︰“李家掃地的翠娥——不行,上個月嫁人了;王家廚房燒火的二愣子——倒是個話簍子,可現在被發配去守祠堂,見不著主子……”
她越看越愁,筆尖一歪,在紙上戳出個小洞。
“合著我混江湖靠的是臉皮厚,進權貴圈得靠投胎?”她嘀咕一句,啪地合上冊子,拎起早就備好的繡線籃子,麻溜換了身粗布裙,“行吧,臉皮不夠,演技來湊。”
西市綢緞莊一大早便擠滿了貴婦小姐,阿箬縮在角落,一邊吆喝“上等甦繡線,紅藍綠紫樣樣全”,一邊眼觀六路。她盯的是禮部尚書府的三夫人,據說這位最能嚼舌根,前陣子還在牌桌上漏過一句“老幾位要聯名參人”。
可她剛湊近人家裙角,還沒開口,管事婆子就跟聞到臭味的狗似的沖過來︰“哪兒來的野丫頭?口音听著不像京片子!”
阿箬立馬換上一副怯生生的臉︰“姨娘明鑒,我是通州來的,爹娘早亡,靠賣點針線糊口……”
“通州?”婆子冷笑,“通州人說話帶拐彎兒,你這調子平得像條直道跑馬,哄鬼呢!”話音未落,一把將她連人帶籃子推出門外,“再敢裝可憐,撕了你這身衣裳!”
阿箬踉蹌幾步,差點摔個狗啃泥。她站穩了拍拍灰,低頭瞅了眼籃子里被壓歪的線團,咬牙切齒︰“好家伙,查戶口都查到口音上了?你們這是防間諜還是防閨蜜?”
她沒走遠,拐進旁邊暗巷,從袖里摸出小刀,在牆上狠狠刻下三個字︰**見人不見臉**。
“第一條就卡住。”她嘟囔著,又補了兩句,“見信不見印,見動不見蹤——合著我今天是來這兒寫失敗總結的?”
午時剛過,城南廢棄藥鋪外蹲著個穿灰襖的小姑娘,手里捏著半塊冷餅,眼楮卻死盯著對面破牆缺口。坊間傳這兒夜里常有黑衣人踫頭,說是前朝余黨接頭點。阿箬一听就來了勁,心想總不能連賭徒都比細作好找吧?
結果蹲到日頭偏西,等來的是一群歪脖子斜眼的潑皮,圍著個破包袱分銅板,邊分邊罵娘︰“老子贏了八文,你扣兩文茶錢?講不講江湖道義!”
阿箬氣得差點沖出去踹人︰“你們這才真是地下組織吧!”
她轉身換地,改去東巷茶棚。剛掀開簾子,就撞上一道目光——一個黑衣男子坐在角落,帽檐壓得低,可那眼神跟刀片似的,唰一下刮過她臉。
她心頭一緊,嘴快于腦︰“……打、打碗豆汁兒!”
話沒說完,人已退到門外,腳下拌蒜差點絆倒。等她回頭再望,那人已不見蹤影。
“完犢子。”阿箬貼著牆根滑坐下來,手心全是汗,“以前混軍營,兵油子喝酒吹牛嗓門大,現在這些人走路都沒聲兒,看人一眼都能嚇出嗝來。”
她掏出小刀,又在牆上刻了一遍那三句︰“見人不見臉,見信不見印,見動不見蹤。”刻完還畫了個叉,像是給自己的情報生涯提前送花圈。
太陽落得飛快,阿箬拖著步子回府時,整個人像被抽了筋。路過廚房听見炖雞香味,她鼻子動了動,最終還是繞去了書房。
蕭景珩正在翻卷宗,頭也沒抬︰“回來了?”
她嗯了一聲,把繡線籃往牆角一扔,動作輕飄飄的,像怕驚醒什麼。
“有收獲?”他問。
阿箬站在原地,手指絞著衣角,半天才擠出幾個字︰“沒有……一點影子都摸不著。”
蕭景珩這才抬頭。她垂著眼,頭發亂了幾縷貼在頰邊,臉上沾了點灰,嘴唇干得起皮。這不是累出來的模樣,是挫敗熬的。
他放下筆,語氣沒波瀾︰“他們越是藏得深,越說明心里有鬼。”
這話本該提氣,可阿箬听了反而更悶。她忽然抬頭,聲音有點抖︰“世子,我是不是……不太行了?”
蕭景珩眉梢微動。
“以前在軍營能混進去,是因為兵油子粗心,喝多了還能摟著我叫妹妹;現在這些人呢?一個個裹得像粽子,說話引經據典,笑都不露牙。我連他們明天吃不吃韭菜盒子都打听不出來,更別說誰在背後捅刀子了。”
她說著說著,眼眶有點紅,但硬是沒讓淚掉下來。
蕭景珩沉默片刻,起身走到桌邊,提起暖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遞過去︰“喝口熱的。”
阿箬接過,杯子燙手,她卻攥得死緊。
“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他忽然說,“你說你是算命的,給我測了個‘大富大貴’。”
阿箬一愣。
“那時候你連鞋底都裂了,飯都沒吃飽,可一張嘴就是帝王之相,龍虎格局。”他靠著案邊,嘴角略略一揚,“我說不信,你當場就說我印堂發暗,七日內必遭血光——結果第二天我就被人追殺掉河里了。”
阿箬差點笑出來,又趕緊憋住。
“你現在也別熄了。”他說,“燈芯歪了,扶正就是。真滅了,我才該愁。”
阿箬低頭看著茶水里晃的影子,輕輕吹了口氣。熱氣撲在臉上,有點癢。
她小聲說︰“我不是怕自己不行,我是怕……拖你後腿。”
“你要是拖後腿,”蕭景珩哼了聲,“那我之前那些獨木橋都是踩著雲彩過的?地洞是你先發現的,火藥是你認出來的,連燕王私庫的鑰匙孔,都是你拿泥巴拓的。你說你不行,那誰行?”
阿箬終于咧了下嘴︰“那你咋不早讓我當軍師,非得讓我偷雞?”
“偷雞也是戰術。”他一本正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不偷雞,我們哪來的蛋白質維持智商在線?”
這話說得她噗嗤笑出聲,眼角濕乎乎的,總算有了點活氣。
她捧著茶杯坐到書案對面,腳踝微微發酸,腦子里卻開始轉︰“守舊派那邊是鐵桶一塊,嘴巴嚴得像被漿糊封過;江湖那頭又神出鬼沒,連個固定窩都沒有……咱們是不是得換個路子?”
蕭景珩沒接話,只看著她。
“你說他們這麼藏,是不是怕咱們順藤摸瓜?”她皺眉,“可藤在哪?總不能滿京城挨家挨戶撬地板吧?”
“不急。”他淡淡道,“他們不動,我們就等等。一動,就會露破綻。”
阿箬點點頭,可眼神還是沉的。她知道他在安慰她,也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
她把空杯放回桌上,起身說︰“我去把舊檔再翻一遍,說不定哪個犄角旮旯寫著‘今日密會地點︰後花園假山洞’呢。”
蕭景珩沒攔她,只說了句︰“別熬太晚。”
她擺擺手,推門出去。
屋內重歸安靜。蕭景珩坐回椅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那根銀絲線,磨得發亮的地方又多了道細痕。
窗外暮色漸濃,風吹檐角鈴鐺,響了一聲,又一聲。
阿箬回到自己暫住的偏廳,翻箱倒櫃找出一堆舊紙——有街頭听來的閑話記錄,有某次宴席上順來的菜單邊角,還有幾張不知誰丟的藥方殘頁。她一張張攤開,用炭條在牆上比對時間、地點、人物關聯。
忽然,她在一頁泛黃的集市布告上停住。
那是三個月前西市巡防更換值守名單的公示,原本沒人注意。可她記得,當時有個游方道士在邊上念叨︰“甲乙丙丁輪得勤,戌亥子丑換得悄。”
她當時以為是胡謅,現在回想,那“戌亥子丑”,不正是深夜換崗的時辰?
她猛地抓起炭筆,在牆上畫出一條線,又標出幾個點。
手指一頓。
她盯著其中一個名字,瞳孔微縮。
那個負責東巷夜巡的副班頭,竟也在另一張藥材商送貨單上出現過——作為簽收人。
她呼吸一滯,正要細看,忽听窗外“啪”一聲輕響。
像是瓦片被踩動。
阿箬立刻吹滅燈,翻身抄起枕下匕首,屏息貼牆而立。
院外樹影晃了晃,一道黑影掠過牆頭,落地無聲。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握緊刀柄。
下一瞬,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眉頭狠狠一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