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京城在望,希望燃起
天邊剛翻出點魚肚白,阿箬拄著那根快散架的枯枝,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挪。腿不是她的腿了,腳踝像是被人拿錘子敲過三百下,每走一步都得咬牙從嗓子眼擠出一聲“哎喲喂”,但她沒停。
她不敢停。
身後是狼窩、黑衣人、追兵成群結隊的荒野,眼前——終于出現了東西。
一道灰蒙蒙的影子,橫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像塊被誰隨手甩出來的破布,卻讓她猛地頓住腳步。
城樓。
不是幻覺。
她眨了眨眼,又揉了把臉上的泥灰,確認自己沒看岔。
“我滴個乖乖……”她咧嘴一笑,聲音啞得像三天沒喝水的老太婆,“京城?真是京城?”
她往前踉蹌兩步,差點跪下去,硬是用樹枝撐住才穩住身子。
“世子啊世子,你要是現在站這兒,不得給我磕一個?”她喘著粗氣嘟囔,“你說我阿箬能活著把你那份證據帶回來不?我說能,你不信;現在呢?姐不僅活著,還他媽快進城了!”
她拍了拍胸口的油布包,那玩意兒貼著心口,熱乎乎的,跟個小暖爐似的。
“別怕啊小寶貝,咱倆命都快沒了,你還挺得住,真有種。”她低聲哄著,“等進了城,第一件事不是交差,是找家鋪子,先給姐來碗熱湯面,加兩個荷包蛋,不要蔥,多放辣!”
話音未落,肚子就配合地“咕嚕”一聲,響得跟打雷一樣。
她訕笑兩聲︰“行吧,你也是個狠人,餓成這樣還能堅持輸出。”
她正準備繼續挪,忽然瞥見路邊岔道口躺著一只破鞋。
不是新發現的那種“哇好巧”的破鞋,而是那種穿爛了扔掉、連乞丐都不撿的款式,鞋底磨得只剩一層皮,上面刻了個“南”字。
阿箬眉頭一跳。
這字她熟。
前兩天在敵營那個破木箱底下,就有這麼一句︰“你拿走的,只是他們想讓你看見的。”旁邊也刻著同樣的“南”字。
她蹲下身,手指蹭了蹭鞋底,泥土混著干涸的血跡,摸起來粗糙得很。
“這不是巧合。”她喃喃,“有人一路給我留記號?還是……設套?”
她環顧四周,官道空蕩,晨霧未散,連只鳥都沒有。
可她知道,這地方不干淨。
燕王的人能派黑衣人伏擊,江湖勢力能全武林通緝她,難保沒有第三撥人,在等著她把“假證據”送進京城,然後引爆一場更大的亂子。
“所以這密信……”她低頭看著懷里的油布包,“是真是假不重要,關鍵是有人希望我相信它是真的?”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行啊,玩心理戰是吧?那咱就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劇本大師。”
她把破鞋塞進懷里,拍拍灰站起來︰“我不拆你台,我幫你把戲唱大。”
她繼續往前走,腳步比剛才穩了些。
不是因為傷好了,是因為腦子清醒了。
她不再是那個只想活命的小流浪兒,也不是單純給蕭景珩跑腿的“特別行動員”。
她是阿箬。
能騙哭老兵、嚇退狼群、忽悠黑衣人的阿箬。
現在,她要帶著一堆謎團,殺回京城。
與此同時,南陵世子府。
蕭景珩站在院子里,手里搖著一把折扇,表面風輕雲淡,實則眼角每隔三秒就往城門方向瞟一次。
他今天特意沒穿那身招搖的錦袍,換了一件素色長衫,看著像個清心寡欲的讀書人。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家伙越是安靜,心里越在翻江倒海。
“主子,早膳備好了。”小廝小心翼翼湊上來。
“放那兒。”他頭也不回。
“您昨夜就沒睡,要不要……”
“我說了,等一個人。”
小廝縮了縮脖子,識相地退下。
蕭景珩收起扇子,輕輕敲了下手心。
他已經等了整整七天。
七天前,阿箬潛入軍營,音訊全無。
六天前,他收到三聲鈴響,知道她還活著。
五天前,他燒了三份假情報,引開燕王殘部。
四天前,他下令封鎖北三鎮通往京城的所有暗道。
三天前,他親自去城門口轉了三圈,被守衛當成了瘋子。
兩天前,他夢見阿箬倒在城門外,手里攥著一封燒焦的信,喊他名字卻發不出聲。
昨天,他一整天沒說話,只在紙上寫了無數個“等”。
而現在——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黎明已至,城門將開。
“你要是敢倒在最後一里路……”他低聲嘀咕,“我非但不原諒你,還得把你扛回來,關進柴房寫悔過書,寫滿一百遍‘下次不許擅自冒險’。”
他說得凶,語氣卻軟得不像話。
風吹動檐角銅鈴,叮當響了一聲。
他猛地抬頭。
不是信號鈴。
是普通的風鈴。
他松了口氣,又有點失落。
“你說你,平時話那麼多,這時候倒學會低調了?”他對著空氣嘮叨,“就算不來信,好歹讓哪只路過的烏鴉替你叫兩聲也行啊。”
他踱了幾步,忽然停下。
遠處官道上,有個模糊的人影,正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
身形瘦小,走路姿勢歪歪扭扭,像只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
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阿箬!”他脫口而出,轉身就往外沖。
小廝嚇得差點打翻托盤︰“主子!您去哪兒?”
“關門!”他邊跑邊吼,“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任何人進出!包括皇帝老子!”
他幾乎是飛奔出府,直奔城門方向。
可就在他沖到半路,又被兩名侍衛攔下。
“世子殿下,朝廷有令,今日辰時起,所有宗室子弟不得擅離府邸,違者以謀逆論處。”
蕭景珩盯著他們,眼神冷了下來︰“誰的命令?”
“兵部尚書大人簽發,御史台*聯署,蓋的是金印。”
他冷笑︰“好啊,這個時候卡我?”
他緩緩展開折扇,輕輕一抖。
“告訴你們上司,南陵世子府今日辦喪事,閉門謝客,不見活人。”
“可是……”
“不然你們覺得,我是要去迎親還是踏青?”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額頭冒汗,默默退開。
蕭景珩收起扇子,轉身回府,腳步沉穩,背影卻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他知道,有人不想讓他出去接她。
所以他不能出去。
但他可以等。
他回到院中,重新站定,目光死死鎖住城門方向。
“阿箬,你給我听著。”他聲音極輕,卻字字清晰,“不管你身上帶的是真證據還是假劇本,不管你被人耍了還是將計就計——你只要活著走到那扇門前,剩下的事,我來扛。”
“這次,換我接你。”
官道上,阿箬終于走到了城門外約半里處。
她停下腳步,望著那巍峨的城門,呼吸急促。
再往前,就是人群、就是江湖、就是無數雙盯著她的眼楮。
她伸手摸了摸懷里的油布包,又掏出那只破鞋,盯著上面的“南”字看了許久。
然後,她把它塞進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土腥味混著腐臭直沖腦門,她差點吐出來。
“呸!誰家破鞋這麼難吃!”她罵了一句,卻笑了,“但還好,是真的。不是幻覺,也不是陷阱做的道具。”
她把鞋扔進草叢,拍了拍手。
“來吧。”她深吸一口氣,拄著枯枝往前邁了一步。
就在這時,前方城門口人影一閃。
幾個身穿勁裝的大漢正站在崗哨旁,左顧右盼,像是在等人。
領頭那人腰間掛著一塊令牌,上面隱約可見“太行”二字。
阿箬瞳孔一縮。
太行鏢局的人?
他們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里?
她腳步一頓,握緊了手中的枯枝。
不是武器,卻是她一路撐過來的象征。
她沒退。
反而挺直了腰。
“想攔我?”她咧嘴一笑,嘴角裂開一道血口,疼得直抽氣,“行啊,先問問姐手里的‘火之怒’答不答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