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感情升溫,二人情更篤
水波一圈圈蕩開,那張揉成團的紙早已沉底,只留下幾縷墨跡在水面浮了一瞬,就被晚風撕碎。
蕭景珩還站在池邊,手垂在身側,指節微微發白。剛才那一瞬間的殺意來得快,去得也慢,像鍋燒紅了突然熄了火,只剩余溫燙人。
阿箬沒說話,只是默默從廊下小幾上端了杯熱茶走過來,塞進他手里。
“你每次都這樣。”她聲音不高,“別人以為你在憋大招,其實你是在算退路。”
蕭景珩低頭看了眼茶湯,熱氣撲在臉上,倒是把眉心那股冷勁兒給蒸軟了。
“可這次不一樣。”他輕聲說,“我終于不是一個人走這盤棋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從前裝瘋賣傻,是怕被人看穿。現在……我倒希望你能多戳我幾下,讓我記得自己還是個人。”
阿箬眨眨眼,“那我現在就踹你一腳,算不算戳?”
“踹可以,別往腰上招呼。”他抬手虛擋一下,嘴角卻翹了,“上次你在斗雞場那一腳,差點把我踢進糞坑。”
“誰讓你非說我輸了賭局就得跳池子?”她叉腰,“再說了,那可是戰術性干擾!三波燕王府的眼線全被我哭聲引走了,你還好意思怪我?”
“不怪你。”他笑了,“我要是寫本《最佳拍檔養成手冊》,第一章就叫‘如何用眼淚騙過全京城最精明的探子’。”
“那你得加個副標題——‘論一個流浪少女的演技修養’。”
兩人並肩站著,夜風把柳條吹得晃,影子在地上纏成一團。遠處坊市的喧鬧像隔著一層紗,听不真切,反倒顯得這邊格外安靜。
阿箬忽然笑出聲︰“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逃命,在破廟里分半塊霉餅?你說那是‘貴族特供陳年奶酪’。”
蕭景珩一愣,隨即搖頭︰“結果你咬一口就吐了,罵我是騙子。”
“可你不也喝了我用鞋帶濾過的泥水?說那是‘山泉精華’。”她歪頭看他,“那時候我就知道,你這人嘴壞心軟。”
他低聲道︰“而你,看似胡鬧,卻總在關鍵時刻穩住陣腳。那次在斗雞場,你假裝賭輸哭鼻子,騙過了三波眼線。”
“那叫臨場發揮。”她得意地揚下巴,“你知道最難的是啥嗎?不是哭,是哭完還得抽抽搭搭說‘爹要是還在,絕不會讓我受這委屈’——我都快把自己演哭了。”
“你確實哭了。”蕭景珩看著她,“眼角有淚,但眼神沒亂。那一刻我就信了︰這丫頭能成事。”
“所以你現在才敢讓我拿虎符?”
“不是敢,是不得不。”他語氣一正,“那天你帶著虎符沖進盧龍關外,我沒攔你,是因為我知道——換別人去,早就死在半道上了。只有你,能把混亂變成機會。”
阿箬沒接話,低頭踢了腳石子,咕嚕嚕滾進池塘,驚起一圈漣漪。
“以後咱們還要一起經歷更多冒險呢!”她語氣故作俏皮,實則試探。
蕭景珩沒回避,反而轉身正對她,伸手拂開她頰邊被風吹亂的發絲。
“當然。”
他緩緩握住她的手,掌心溫厚,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
“有你在我身邊,什麼都不怕。”
阿箬怔住,眼眶猛地一熱,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她想笑,又不敢笑;想抽手,卻又舍不得。
最後只憋出一句︰“那你可得說話算數,不準偷偷去送死。”
“我若登頂,必有人同行。”他聲音很輕,卻像釘子一樣砸進夜色里,“那個人,只能是你。”
她鼻子一酸,差點當場破功,趕緊仰頭瞪天︰“哎喲喂,今晚星星這麼多,你突然來這一套,搞得我很不適應啊!”
“你不適應,我還不習慣呢。”他松開手,摸了摸鼻尖,“穿越前我連表白都不敢,宿舍樓下站半小時,最後給人家遞瓶奶茶就跑了。”
“哈哈哈!”她笑出聲,“那你現在算不算逆襲成功?從社恐宅男變權謀大佬,還拐了個小機靈鬼當幫手。”
“不是拐。”他認真糾正,“是撿到了寶。”
“你才是寶呢!”她抬腳又要踹,卻被他輕輕一拉,躲開了。
“別動不動就動手。”他笑著往後退半步,“我現在好歹是朝廷嘉獎的‘有功之臣’,你打我屬于妨礙公務。”
“切,你忘了是誰幫你把賬本偷出來的?是誰在道觀牆根撿燒紙?是誰在西嶺山上給你剝土豆?”她掰著手指數,“要論功勞,我至少能封個‘首席智囊兼後勤總監’。”
“封號太長。”他搖頭,“不如叫‘南陵府第一扛把子’。”
“這名兒听著像黑社會頭目。”
“那就‘頭號合伙人’。”
“還行。”她點點頭,“不過既然是合伙人,那以後分紅怎麼算?”
“你要啥?金銀珠寶?田產鋪子?”
“我要你以後少裝紈褲。”她盯著他,“別整天搖扇子扮浪蕩,看得我心里慌。”
“不裝不行啊。”他攤手,“現在滿京城都在傳我‘紫氣東來’‘真命龍象’,我不自降身價,皇帝明天就得請我去太廟上班。”
“那你也不能天天跟狗搶包子啊!”
“那叫體驗生活。”他一本正經,“再說那次我不是為了甩掉跟蹤的人嘛。”
“那你體驗得也太投入了,連狗都跟你搶第二口。”
“它不懂,那是戰略撤退中的補給行動。”
阿箬翻了個白眼,“你這張嘴,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要不咱倆組個搭檔?”他扇了兩下風,“你講段子,我負責捧哏,江湖巡演一輪,保準比茶樓那個瞎編的強。”
“你別說,我還真寫了個新本子。”她神秘兮兮湊近,“叫《世子與小丫頭的三百六十計》。”
“第一計是啥?”
“裝瘋賣傻,騙過全城眼線。”
“第二計?”
“借雞斗毆,順手偷信。”
“第三計?”
“趁人不備,搶走主角台詞。”
她一愣,“這哪來的第三計?”
“我加的。”他笑,“畢竟主角光環不能全讓你佔了。”
阿箬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嘴角卻壓不住往上翹。
兩人沿著池邊慢慢往前走,腳步默契地踩著同一節奏。
“你說接下來會咋樣?”她問。
“接下來?”他抬頭望天,“該收網的收網,該布局的布局。有些人覺得風停了,其實……風才剛開始刮。”
“那你打算怎麼玩?”
“不急。”他語氣輕松,“先把名聲降降溫,讓大家都覺得我就是個運氣好點的紈褲。等他們放松警惕,咱們再——”
他做了個手勢,像捏住一只蟲子,輕輕一掐。
阿箬懂了,咧嘴一笑︰“老套路,扮豬吃虎。”
“準確說是︰先當孫子,再當爺。”
“這話要是讓說書人听見,又能編十回。”
“讓他們編去。”他聳肩,“只要別把我寫成會飛天遁地就行。我頂多跑得快點,爬牆利索點,半夜翻屋頂不摔跤——這些都是實打實練出來的。”
“那你爬我屋頂那次,是不是特意練過?”
“那晚月黑風高,我踩塌了兩片瓦,差點被你拿掃帚打出院門。”他苦笑,“後來我專門練了一個月輕功,就為不再挨掃帚。”
“原來你是被掃帚逼成高手的?”她笑得直不起腰。
“所以說,真正的壓力才是成長的動力。”
“那我以後天天拿掃帚追你?”
“別。”他連忙擺手,“我已經夠強了,再練下去,怕哪天不小心把房梁震塌了。”
“那你可得小心點。”她眯眼笑,“萬一哪天你真當了皇帝,我上朝還得戴安全帽。”
“你不用上朝。”他說,“你在後宮就行。”
話出口,兩人都是一靜。
她沒追問,也沒反駁,只是輕輕“哦”了一聲,腳步卻慢了下來。
他也沒解釋,仿佛那句話本就該存在,不需要修飾,也不用掩飾。
夜更深了,池水映著月光,像撒了一層碎銀。
他們走到庭院盡頭,靠在朱漆回廊的柱子上,誰都沒再提下一步要去哪兒。
風掠過樹梢,吹散了一句沒說完的話。
阿箬忽然低聲說︰“其實……我有時候會怕。”
“怕什麼?”
“怕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她沒看他,“等你真的站在最高處,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從小偷飯吃的丫頭,配不上你的位置?”
蕭景珩轉過身,直視著她。
“阿箬。”他叫她名字,不像平時那樣帶笑,而是沉沉的,像落定的錘。
“我告訴你一件事。”
她抬眼。
“我穿過來第一天,穿著金絲繡袍躺在軟榻上,吃著御膳房送來的點心,滿腦子想的不是權勢,不是江山——是餓。”
“我夢見自己在現代食堂排隊,打了一份紅燒肉,結果被人擠掉了餐盤。醒來後看見滿桌珍饈,一點胃口都沒有。”
“直到遇見你,在西市巷口啃著半塊餿餅,眼楮亮得像星星。那一刻我才覺得——這個世界是活的。”
“所以不是你配不上我。”他聲音低而穩,“是我這條命,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塊餅、一口水、一腳踹出來的。”
“沒有你,我早就死在第一場陰謀里了。”
“你說配不配?”
阿箬眼圈紅了,嘴唇動了動,最終只輕輕喊了聲︰“蕭景珩。”
他沒應,只是再次伸出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
沒有誓言,沒有許諾,只有掌心傳來的溫度,實實在在。
遠處更鼓敲過三更,府內燈火漸稀。
他們仍站在原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一幅未完成的畫。
阿箬忽然想起什麼,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對了,這是今天在茶樓門口撿的。”
蕭景珩接過一看,是張傳單式的小告示,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南陵世子招婿啟事】
年齡︰二十上下
特長︰能打能逃能裝傻
偏好︰機靈會騙能打架
待遇︰包吃包住,死後可合葬
他看完,臉都綠了。
“誰貼的?”
“不知道。”阿箬憋著笑,“但我听說,已經有三家媒婆上門打听你八字了。”
“放屁!”他一把將紙揉成團,扔進池塘,“明天給我查,誰敢再傳這種玩意兒,罰他去掃一個月茅房!”
“那你先想好怎麼解釋。”她壞笑,“畢竟……人家說得也沒錯。”
他瞪她一眼,抬腳就走。
“去哪兒?”
“書房。”他頭也不回,“列黑名單,一個一個收拾。”
阿箬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快步跟上去。
月光下,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游廊,衣角被風吹得輕輕擺動。
就在他們即將轉入內院時,檐角銅鈴忽地輕響了一下。
蕭景珩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