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新危降臨,細作再試探
蕭景珩碾碎落葉的腳還沒抬起來,門房老趙就顛兒顛顛地從影壁後頭冒出來,嗓門壓得低卻藏不住慌︰“少爺!外頭來了個綢緞商,說是江南來的,要談一筆大買賣,送了三大車樣料,禮單厚得能當枕頭使。”
阿箬正蹲在廊下啃半塊芝麻餅,聞言差點嗆著︰“現在還有人敢上門做生意?燕王府那幫人前腳剛被三司盯著,後腳就有商人往咱們府里撞,這不是送炭上山,是抱著火盆進雷區啊。”
蕭景珩沒答話,折扇輕輕一磕掌心,眼神往她那兒一飄。
懂了。
這是沖著“風向變了”來的探子,不是來賣布的,是來摸底的。
他慢悠悠直起身,撢了撢袖口並不存在的灰︰“既是生意人,哪有不見的道理?本世子最愛听‘銀子響’三個字,走,前廳會客——記得讓廚房泡壺濃茶,別讓人說我南陵世子待客寒酸。”
阿箬翻了個白眼,麻利地把餅渣拍干淨,順手抄起托盤︰“奴婢這就去端茶,順便听听這位‘江南貴客’會不會說夢話。”
前廳里,那商人早已落座,一身靛青長衫,腰間玉扣成色普通卻不失體面,見蕭景珩進來,立馬起身拱手,笑容堆得比年畫還標準︰“南陵世子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哎喲,客氣了。”蕭景珩搖著扇子晃進來,一腳翹上矮凳,姿態懶散,“你說你是做綢緞的?巧了,我昨兒還夢見一堆金絲繡鳳凰的料子飛進我庫房呢,莫非是你家的貨提前來認主?”
商人一愣,隨即笑出聲︰“世子真風趣,這夢兆好啊,財源滾滾,祥瑞臨門。”
“可不是?”蕭景珩一拍大腿,“尤其是那只金雞,叼著詔書往燕王府飛,嘎嘎叫得震天響——你說怪不怪?”
這話出口,廳內空氣仿佛凝了一瞬。
商人端茶的手微頓,眼皮都沒眨一下,反而順著接道︰“哦?金雞報喜,想必是王爺洪福齊天,連神禽都來賀壽了。”
蕭景珩心里冷笑。
反應太快了。
正常商人听見“金雞”“燕王府”這種組合詞,至少得懵一下,畢竟最近滿京城傳的童謠都跟這個有關。可這人不僅接得順,還主動往上貼“洪福齊天”,擺明了是沖著政治風向來的。
他故意打了個哈欠,扇子遮臉︰“唉,這些事兒我不懂,我只曉得誰給的價高,我就跟誰合作。哪怕他家倉庫建在皇城根底下,我也敢送貨上門——只要銀子到位,管他是王爺還是王八。”
商人哈哈一笑︰“世子果然是痛快人!小人這次帶的可是甦杭頂級雲錦,專供宮里貴人用的花樣,若世子有意,價格好說,還可分您三成干股。”
“喲?”蕭景珩挑眉,“這麼大方?那你不怕我拿了錢轉身投了別人?”
“世子說笑了。”商人笑容不變,“像您這樣不拘小節、敢作敢為的貴人,才最值得長期合作。再說了,如今朝中風雲變幻,誰不想抱棵大樹乘涼?”
這話听著像恭維,實則刀尖舔血——他在試探蕭景珩對局勢的態度。
是渾水摸魚?還是另有所圖?
蕭景珩心里門兒清,面上卻越發瘋癲︰“風雲變幻?那都是別人家的破事!我蕭某人只關心兩件事︰一是今晚哪家勾欄新到了西域舞姬,二是明天斗雞場開不開盤。你說是不是?”
商人附和地點頭,眼角余光卻掃過廳內陳設,尤其多看了兩眼掛在牆上的輿圖——那是標注邊關兵力分布的舊圖,早該撤了,偏偏還掛著。
蕭景珩看在眼里,不動聲色。
這時,阿箬端著茶盤進來,腳步輕快,嘴里還哼著小調︰“王爺調兵為哪般,百姓餓得啃樹根∼”
她把茶碗往桌上一放,熱氣騰騰,正好擋了商人一眼掃向角落暗櫃的視線。
“少爺,新沏的君山銀針,提神醒腦。”她說著,順口補了一句,“昨兒您說夢話還念叨‘西市角門’呢,奴婢听得一頭霧水,那地方不是禁軍查賬常去的地界嗎?怎麼您也惦記上了?”
話音落地,廳內安靜了半拍。
商人端茶的動作一頓,雖只是一瞬,但蕭景珩看得真切——那人喉結微動,像是咽下了什麼不該吞的東西。
接著,他笑著搖頭︰“西市熱鬧,我去過幾回,倒是常听說那邊消息靈通,茶樓一壺茶就能換半朝政事。”
蕭景珩眯眼一笑︰“那你可得多去幾趟,回頭給我帶點新鮮八卦回來,我賞你十匹雲錦,夠你娶十個媳婦。”
“哈哈哈,世子真會開玩笑。”商人干笑兩聲,舉杯掩住眼神波動。
可那一瞬的遲疑,已經夠了。
蕭景珩和阿箬目光一踫,心照不宣。
這家伙,知道“西市角門”是三司聯審的消息泄露點,絕不是普通商人。
而且他對“金雞”“燕王府”“角門”這幾個關鍵詞的反應,太刻意,太精準,像是背過劇本。
但不能揭穿。
現在撕破臉,反倒打草驚蛇。
蕭景珩干脆裝到底,一拍桌子︰“來人!把我庫房那批蜀錦拿出來,讓這位老板瞧瞧!咱倆要是談成了,直接簽三年合約,保你江南鋪子開到嶺南去!”
門外小廝應聲而去。
商人臉上笑意加深,語氣更熱絡︰“世子果然豪爽!小人定當竭盡全力,助您……打通南北商路。”
“對嘛!”蕭景珩咧嘴一笑,舉起茶碗,“來,以茶代酒,預祝咱們合作愉快!”
兩人踫杯,熱茶潑出半盞。
阿箬站在一旁,低頭整理托盤,嘴角微微翹起。
她在盤底悄悄劃了三道痕——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三道,確認身份,敵方細作,暫不收網**。
蕭景珩喝完茶,懶洋洋靠回椅背,扇子一開一合,節奏比平時慢了半拍。
他知道,燕王這是坐不住了。
眼看府里門庭冷落,黨羽離心,便派個“商人”來詐一詐,想看看他蕭景珩到底是真瘋還是假傻。
可惜啊,演戲最怕遇到專業觀眾。
你一句試探,我一句夢話,她一插科,我一打諢,四兩撥千斤,就把你的底褲問出來了。
商人又聊了幾句貨品細節,眼看日頭偏西,便起身告辭︰“今日初見,改日攜全樣再來詳談。”
“行啊!”蕭景珩揮扇送客,“隨時歡迎!不過下次別空著手,帶點江南桂花糕來,我愛吃甜的——甜的能讓人心情好,心情好就能多簽幾個字。”
商人笑著應下,轉身出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門,阿箬才湊近,壓低聲音︰“這人不對勁,走路太穩,像練過的。而且他喝茶時左手一直搭在袖口,分明是在藏什麼東西。”
“嗯。”蕭景珩收起扇子,輕輕敲了敲太陽穴,“他還記得避開門檻第三塊松磚——那是我們去年埋監听竹筒的地方,外人不可能知道。”
“所以……他是燕王的人?”
“八九不離十。”他眯眼,“但問題是,他為什麼敢這麼明目張膽地來?是因為覺得我真傻,還是……燕王手里有了新牌?”
阿箬皺眉︰“會不會是沖著咱們散布童謠的事來的?想摸清咱們下一步動作?”
“有可能。”蕭景珩緩緩站起身,走到廳中那幅舊輿圖前,指尖緩緩劃過雁門關位置,“但他問得不夠狠,試探太軟,不像來搞大事的,倒像是……來確認一件事。”
“什麼事?”
“確認我還活著。”他冷笑,“上回我‘中毒’躺了三天,燕王派人探了七次。現在風頭過去,他肯定懷疑我是不是真病了,還是裝死等他出招。”
阿箬恍然︰“所以他派這人來,是想看你會不會露馬腳?比如突然談起軍務,或者露出破綻?”
“聰明。”蕭景珩瞥她一眼,“所以咱們得繼續演——而且要比之前更瘋,更浪,讓他回去報告︰‘南陵世子還是那個廢物點心,整天就知道做夢、賭錢、追姑娘。’”
“那……接下來怎麼辦?”
“讓他走。”蕭景珩踱回主位,重新坐下,“但得讓他帶走點東西。”
“帶什麼?”
他拿起茶杯,將剩下半盞涼茶緩緩倒在桌角,看著水漬慢慢暈開,像一張無形的網。
“帶一個夢。”他說,“就說昨夜我又夢見金雞飛進了兵部大堂,把尚書的烏紗帽叼走了——讓燕王也去做個噩夢。”
